我的叔曾祖父名任,字逸如(亦为毅如)。清同治九年(1870年)生于西安城郊一个破落的官宦家庭,兄弟众多,靠微薄田产务农为生。其父子厚公为人刚正果毅,发奋兴家,变卖全部家产,迁居城内荒僻处以养殖芽菜为生,供诸子读书习武。毅如先生行五,为子厚公少子,其兄长除长兄荫袭云骑尉虚衔,二兄、三兄(四兄夭亡)均以武科取得兰翎守备、陕甘东路提塘之武职。后家道重昌,供毅如先生就读鲁斋书院、味经书院、陕西高等学堂等推崇先进思想之学堂。先生自幼聪慧好学,秉承父风,性格刚毅,慷慨任侠。光绪十七年(1891年)辛卯科,先生21岁,高中科举人,先后在潼关中学、临潼中学、西安八旗中学担任教员。其间与同事合阳萧雨亭、长安惠连波、临潼康寄遥等向学生宣传进步思想,鼓吹革命,学生中旗籍者多有所感动。1905年陕西同盟会初组时,先生即为会员之一。1911年8月,康毅如与聂小泉、党晴梵等同盟会员创办《国民新闻》日刊,两张四版,为陕西民国早期报纸。辟有“社论”、“代论”、“紧要新闻”、“特别纪事”、“本省新闻”、“外省新闻”等栏目,以针砭时弊,唤醒民众,为推翻帝制建立共和而鼓呼。因立论严正,文笔犀利,深受民众与文化界拥戴,故遭军方妒恨。1912年10月7日,因刊登军队抢劫丑闻,被兵马都督张云山部下团长王英派兵砸毁报馆,导致停刊。后经康毅如先生等多方努力,于1913更名为《太华报》重新出版。改为两大张八版的大型日报,日发行量2000余份,馆址设在国民红十字会院内(参考《中国新闻人网》、《清大燕园学习网》等)。
湖北武昌辛亥革命成功后仅十天,即1911年10月22日,康毅如就与归陕倡导革命的张凤翙、钱鼎三、井勿幕、郭希仁等组织发动起义,成立“秦陇复汉军政府”,宣布陕西光复独立。为稳定社会秩序,掩埋阵亡人员,防治疾病流行,同时开展战地救护。经康毅如先生倡议,省军政府同意,他组织招募200名合格士兵与当地教会医院合作成立“秦军恤伤院”,后改称“红十字战地医疗救护队”。民国元年(1912年)初正式成立西安红十字会和红十字会医院,康毅如任首届会长兼医院院长(载《西安红十字会医院官网》)。
1911年陕西军政府成立后,与清军东西两线战斗一直胶着,此间毅如先生主要负责军政府外交部及与湖北军政府联络等工作。他先后出席了光复后各省代表在上海和汉口举行的“各省都督府代表联合会”、“17省代表投票选举总统大会”等会议。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宣誓就任临时大总统,提名各部总、次长。同盟会员王宠惠任外交总长,任命康毅如先生为陕西外交特派员。
毅如先生不仅公忠体国,且对父母至孝。民国二年(1913年)其父子厚公八十寿辰,由毅如先生操办,乃极尽孝道。据《子厚公墓志铭》所记:“中华民国建国第二年癸丑之岁,九月十三日,子厚康公少子,陕西外交特派员任,以公诞辰设觞于公署。于时公生世阅五百甲子奂。长子宗恺,歬清世袭云骑尉;日寿次子武生兰翎守备;伟三子,巳卯科举人,历任陕甘提塘。宗恺皆年在耆艾,公寿跻大耄,气冲而神完。朱颜白发,仪彩甚壮。堂上下称祝者数千百人,咸相顾惊叹,以为异人......”
1916年初,子厚公病逝。据先祖父言,十里孝棚长搭,路祭数步一停,走过半条街道,竟花费两个多小时。满门孝悌,为乡邻称颂不已。
1914年3月,白朗军过陕,14日攻克荆紫关,直逼商南武关、丹凤等县。陕西战事吃紧,袁世凯趁机派遣亲信陆建章以西路援陕剿匪为名,率北洋军第七师进驻西安。白朗退军后,即调陕督张凤翙进京另用,命陆督理陕西军务。陆督陕期间恶政连连,解烟禁、贩鸦片、开妓馆、倒文物,公然将国宝昭陵六骏中之“飒露紫”、“拳毛騧”以24万银元倒卖给美国文物贩子(现存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更有甚者,肆意抓捕和杀害革命党人和起义军人,激起了陕西民众与革命党人的强烈愤怒和激烈反抗。毅如先生先后与郭希仁、刘蔼如及孙岳、邓宝珊等人结盟起事,提出“反袁逐陆”的口号。据《中华民国战争史》和《陕西文史资料集》记载,是年冬,由长安王绍文、康毅如,蓝田李养初,渭南白雨亭、郭中村,临潼焦林,二华李秋轩,乾县吴希真,泾阳薛西轩,咸阳郭英夫,兴平南南轩、李桂森,周至熊子辉,淳化吴鲲化,陕北惠有光等革命党人秘密集会于西安大莲花寺体育场(今莲湖公园)内,商议组织“讨袁义勇军”。分东西南北四路,推康毅如为临时总司令,李养初为南路司令,吴希真为西路司令,李秋轩为东路司令,曹世英、高竣为北路司令。约定以长安、蓝田、乾县、二华、白水等各路所在地为据点,联络党人,聚集人马枪支,伺机发动。1916年元月起先后四次策划与西安起事,均因泄密告吹。南南轩、王绍文、张子宜、杜守信、张深如等四五十人先后被捕,王绍文、南南轩等21人被杀害。陆派一营兵力去白水解除高竣部武装,幸被侦知,结果被高竣、曹世英设伏击败,缴获枪支数百余。曹、高随后与郭坚、耿直等于3月24日在白水正式竖起“西北护国军”大旗,宣布陕西独立,拉开了武装“逐陆”的大幕。
1916年陆建章在全陕民众的愤怒讨伐驱逐中狼狈回京,但“反袁逐陆”斗争的胜利果实却被拥袁媚陆的革命投机分子陈树藩篡夺。《中华民国战争史》记载,陈窃取陕西督军职后,首先宣布取消独立,表示效忠北洋政府。袁世凯死后,陈通电称袁为民国“万世不祧之祖”。陈厚颜无耻的卖陕求荣行径,激起陕西和全国各省进步人士的极大愤慨,报刊揭批,群相交责。1916年6月10日,段祺瑞不顾陕西各界进步人士的强烈反对和严厉斥责,又任陈树藩为“汉武将军”督理陕西军务。陈为稳固在陕统治,以师生名义依附段门下,成为段祺瑞此后“府院之争”和“直皖斗争”的忠实工具。陕西军民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陈督陕期间,依仗段祺瑞的势力肆无忌惮地搜刮盘剥,增设“加斗”等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大量发行“富秦钱票”。致使货币贬值,物价飞涨,民不聊生。他还在兴平、武功等数十县劝种鸦片,用以扩充武装。政治上极力排斥革命党人,在拒绝身为革命党人的省长李根源入境不果后,竟采取武力拘禁的手段,逼其离陕。陈的残暴统治激起陕西革命党人的强烈反抗,新一轮“反段讨陈”的斗争又展开了。
此前,陕西革命党人还曾利用河南督军赵倜与段祺瑞间的矛盾,想联合他共同反段讨陈,安排毅如先生策反赵倜。先生将亲侄儿即我的祖父纪仁公安排入赵倜幕府,协助做其工作半年多。但终因当时国内形势变化过快,赵倜难以决断,反复不定,未能成功。
毅如先生回陕时,讨陈斗争方炽。他便与南南轩烈士创办的《秦镜日报》主编柯松亭、刘海帆等商议,冲破当局的查封,继续出版《秦镜日报》,揭露陈树藩的丑行与恶迹。并参与筹划组织“陕西靖国军”,发起“陕西护国护法运动”反段讨陈(原载《上海癸丑之役》)。
毅如先生自发动“反袁逐陆”起义任“讨袁义勇军”总司令起,一直遭陈树藩嫉恨,赴豫为革命党策反赵倜以削弱段系势力,则更使陈如芒在背。此次,又出版《秦镜日报》穷揭陈的恶迹,助靖国军倒陈,终使陈树藩图穷匕见,起了杀心。1917年8月,陈树藩在外宅“陈家花园”(今西安索罗巷)设私宴,假意邀毅如先生过府一叙。饭罢送客时,从背后开枪将先生残忍杀害(先生终年49岁)。事后,他谎称先生遭遇不测而假意追凶,暗地里却威逼一直追随先生左右的纪仁公逃亡京沪。纪仁公在外继续为陕西靖国军奔走宣传多年,直至1920年陈树藩下台方回陕。
毅如先生虽遭军阀暗杀身亡,然其为国为民,舍生取义之精神对后辈的影响却深远广大。曾追随叔父的纪仁公,矢志不渝,一生投身国民革命,建国后以民革成员受聘于陕西省文史馆。侄孙辈的治亚公、治中公先后毕业于抗日军政大学第四、六期。在抗日战争的烽火中,治亚公曾奉派在山西中条山国民第四集团军孙蔚如部解县、运城一带担任“抗日民族先锋队”大队副兼一中队长,治中公奉派在八路军120师工作,都在抵御外辱的民族解放战争中杀敌报国。新中国建立后,治中公曾任中国人民志愿军1军19团团长,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至今埋骨朝鲜。还有侄孙辈的煴、浩、跃及孙女祥、孙媳漪清、侄孙女尔瑞等,为中国人民志愿军、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炮兵、文工团等部队军官,为中国革命和建设贡献过青春和生命。满门忠烈,家风长续,他(她)们亦是康氏宗族的骄傲。
辛亥革命已过百年,特撰此文,以缅怀先祖,激励后辈。愿先祖毕生奉献的革命事业和文化事业繁荣昌盛!先祖功德,永表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