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逵富太
康三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宛城。 放眼望去,周长六里二十七步的古城墙仍是那样的高大雄伟,城门楼耸入云端,箭垛、堞口历历在目,在夕阳的照耀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护城河水缓缓流动,河面上波光鳞鳞,闪烁异彩。城门上悬挂的匾额写着“博望门”三个字,显得遒劲有力。过了吊桥,进入城内,仍然是店铺林立、人流熙攘。武庙前围着一群人,大概是在观看新野县沙堰人玩的猴戏。街道两旁支上了不少的小吃摊点,卖着宛城人喜欢吃的烙馍、烧饼、馄饨、浆面条及多种小炒菜。在敬奉着郭云塑像的“石婆庙”西侧,康三买了一兜子水鲜包子,自言自语地说:“俺爷最喜欢吃这,拿回去孝顺他老人家。” 过了王府街,过进贤路,康三回到了阔别三年的东关柴草巷家中。看去仍然是低矮的破草房,似乎比过去陈旧了许多。推开柴扉,通人性的大黄狗摇着尾巴“汪、汪”地叫着向康三迎来,白发染鬓的母亲,正在院内用烂菜叶和的鸡食喂鸡吃。 康三大声喊道:“娘,我回来了。” 连氏抬头一看,见是康三,惊喜地说道:“是三呀,你可回来了,把娘都想坏了。” 听到话音,爷爷康亮、父亲康孝、四叔康义、大哥康洪、二哥康贵、妹妹康惠都从屋内走了出来,围着康三,亲切地问起话来。这个说康三长高了,那个说康三长胖了,还有问起途中的情况,把康三忙得不知道回答谁才好。 康三放下手中的物件,来到康亮面前,“扑通”跪地说道:“爷爷,你的孙子小三回来了。” “可曾学到了武功?” “在少林寺习学武功三年,已辞别师傅回家来了。” “给爷爷表演一套武术如何?” “好,就来套拳术吧。” 在自家的小院里,当着众位长辈和兄弟们的面,康三表演起了少林功夫中的罗汉十八手。只见他收腹松,气沉丹田,“轩辕跨虎”、“仙人指路”、“回头望月”、“童子拜佛”、“梅鹿献花”、“鸿雁展翅”、“猿猴献”、“魁星点元”、“高祖斩蟒”、“王祥卧冰”、“燕子汲水”、“鲤鱼翻身”、“罗汉斗虎”、“仙鹤晾翅”、“悟空束身”、“白蛇吐芯”、“弹射天狗”、“紧那武姿”,一忽儿指东,一忽儿打西,一会儿翻腾,一会儿跳跃。拳击之处,只听风声响,恍见人影重。院内的墙、树、凳、盆、筐、篮等都成了康三的假想敌,一一被击中,却又不发出声响,一触即离,没破坏任何物件。最后一拳,康三用手蘸上院里堆放的柴灰,在窗纸上点出五点梅花式黑点,薄薄的窗纸竟然没破一点儿。 “小子,真是学到了好功夫呀!” 爷爷康亮惊喜地发出了赞叹声。 四叔康义也赞道:“有了小三这功夫,我康家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 兄妹们围着康三要学功夫,康三说:“时间长着呢,我一定把学到的武功都教给你们。” 夜幕降临,天宇苍苍,宛城的上空烟火袅袅,呈现出万家灯火的景象。康家的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母亲特意做的白菜粉条炖猪肉的大锅菜,吃着康三买来的水鲜包子,喝着自酿的黄酒,沉浸在欢乐融融的天伦之乐中。 饭后,邻居杂货铺掌柜李东成的女儿李慧来了。数年不见,她长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身段袅娜,乌发扰鬓,面如桃花,眉清目秀,一双黑漆般的眸子,向外射出了妩媚的光彩,她的到来,使康三的面前觉得猛然一亮,心中“咯噔噔”一阵发跳。毕竟,这个李慧,不仅是他青梅竹马的一个小伙伴,而且是他梦中思念的恋人呐。 “三哥,你回来了。” “回来了,看,俺还保管着临走时你赠送的小铁桶,它还真帮了俺不少忙呢!” “不说这些,快说说你去少林寺练武的经过。” “好吧。” 康三从离开宛城说起,说起了在三鸦路看到猴、鸟在林中跳跃、飞翔的观感,说起了在少林寺吃闭门羹的经过,说起了嵩山相救梅花姐的一段经历,说起了拜智乾师傅习武的生涯,说起了智过小桥经受的考验,说起了和韩刚、韩英兄妹相遇的情景,说起了他搭救吕秀莲的途中遭遇,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李慧的眼睛更是闪烁出惊羡的光芒。 康三问道;“林生是咱家的仇人,他仍然在宛城为非作歹吗?” 父亲康孝说:“这林生勾结官府,网络无赖,干了无数的坏事。你走后,咱家惹不起他,就躲着他呗。” “我这次回来,定要亲手宰了林生,替咱家报仇,为宛城的百姓雪恨!” 爷爷康亮说:“好小子,是男儿就应该有这样的志气!” 天晚了,李慧告辞回家,康三亲自把她送到门外,约她以后常来家坐,李慧爽快地答应了。 这一夜,康三躺在床上,睡了一个香甜安稳觉。 就在康三离开宛城的这几年,家乡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官府腐败,统治愈加黑暗。兵灾连年,给南阳人带来了沉重的灾难。家家填新坟,户户有新鬼。缺吃的,少穿的,交不起粮,纳不起租,加之土豪劣绅的盘剥,地痞无赖的骚扰,把民众逼得走投无路,或妻离子散,背井离乡,或啸聚山林,揭竿起义。崇祯六年,李自成率农民起义军由渑池进军南阳,穷苦百姓纷纷响应。河南巡抚陈必谦传檄左良玉、汤九洲救援,援兵未至。南阳知县何腾蛟悉力抵抗,宛城才没有被攻克。次年二月十六日,陈必谦到南阳,会同何腾蛟等在城北安皋山战败义军,义军死伤惨重,退往他处。 但犹如烈火遇到干柴一般,火势不仅扑不灭,而且会越烧越旺,南阳各地又燃烧起了多处熊熊烈火,此起彼伏,给官府以沉重的打击。崇祯十年正月,南阳郭四、侯驭民、郭三海聚众起义,一度攻占了蒲山、独山,但在城北与官军大战时,被明朝总兵左良玉镇压。二月,邓州农民张三崇、长显吾聚众起义,与张献忠部会合后,共破邓州城,杀知州孙泽盛,同知薛应龄等。此举引起了朝廷的恐慌,抽调更多的军队,来到南阳一带围剿义军。宛城虽然维持着昔日一定的繁华,但却酝酿着更大的战事。 且说这林生,原本是一个劣根所生。他爷林彪在南阳县衙里当过捕役,因收受贿赂,帮罪人开脱而被逐出公门。他爹林虎,更是社会上的一个无赖,欺行霸市、欺男霸女、敲诈勒索,无恶不作。曾因在独山庙会上调戏裕州一官宦人家的小妾,而被打断了右腿,晚年被人杀死在五道庙旁。林虎生前曾得意地说过:“我的儿子林生,长的像我,举动像我,心劲比我足,以后称霸宛城的必是我儿。” 林虎猜测的很对。其子林生长大后,个头不高,蜡黄脸,鹰钩鼻子,留有稀疏的小胡子,说话粗野,秉性十分恶劣。打他一落地,亲娘因难产死去,他是喝着狗奶长大的。六、七岁时,他就跟着父亲学会了偷东西,不仅在大庭广众之下偷人的银两,在南关外的白河渡口偷过客的衣物,在文庙、武庙中偷供品,在卧龙岗、三皇庙前哄抢过游客物品,甚至替妓院里当皮条客,替宛城的勇老财当过打手,还在九里山当过一段时间土匪。十九岁那年,林虎被人打死,生前抢东乡的一个小寡妇被林生占为己有。有人说:“她是你后娘,又给你生了个小妹林莺,你这样做不是乱伦吗?”林生答道:“俺是个男人,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管他是娘还是奶,俺只要快活就行了。”对于林莺,他让唤自己为兄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十多年。 林虎死后,林生网络了宛城街头的一批地痞流氓,其中有盗贼,有乞丐,有无赖,也有诱骗入伙的年轻人。开始时只有六、七人,后发展到一百多人,在宛城内欺行霸市、无恶不作。康三的爷爷康亮被他欺负过,四关街邻被他毒打过的达六十余人。林生在西关盖起了高楼大院,抢了城里、乡下七名女子为小妾,名曰“七仙妇人”,另外被他糟蹋的良家妇女不知有多少人。他爹留下的小寡妇,徐娘半老,姿色减退,林生把她赏给东关一个经常给自家送羊肉、五十多岁的刘姓光棍汉,无耻地说:“女人嘛,叫谁用,都是用,刘光棍和我结交多年,我也让他尝尝女人的滋味。” 对于林生的恶行,官府不是不知道,而是无能为力,后因利益驱动,发展到了相互勾结,坑害百姓。林生劫了财物,自己不独吞,送给府衙、县衙的官老爷们,上上下下,很多人都得过他的好处。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这些官吏谁也不说林生是无赖,尊称他为林员外,有事替他遮掩,犯罪替他开脱。就这样,林生在宛城的街面上混了十多年,横行霸道,形成了一股黑势力。 张绳和李取在独山下为抢民女吕秀莲,遭到了康三的痛打。回到宛城后,添油加醋地向林生做了禀报。林生十分恼怒,把他手下的黄童、余选、朱旦、胡奎、王野、孙蛮、张从、赵山“八大金刚”找来,向他们询问道:“宛城有没有这样一个小伙子,光头、小低个,说是和尚吧,没穿僧服,使木棍,武功可厉害了,竟把张绳和李取都打败了。” 众人回答:“不知道这个人。” 林生说:“要想法把这小子抓到,替弟兄们出出胸中的恶气。” 黄童说:“林爷,在宛城的地盘上,官府咱们尚且不怕,难道还害怕一个毛头小伙子?” 林生说:“目前,张献忠匪部在南阳、邓州一带活动得很厉害,他或许是个密探,抓住他好向官府报功邀赏!” 黄童说:“这好办,我带上百名兄弟,把宛城搜个遍,定把他抓获就是。” 林生补充说:“凡是光头的年轻人,尽管抓获就是,抓错了也不要紧。” “是。” 黄童立即把打手分成若干伙,在宛城的大街小巷东转西走,企图抓获年轻的光头人。 宛城的上空顿时涌起了一片乌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