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战中期的国统区,在兵匪横行、贪污遍地的成都平原,曾有一位康冻县长他被土豪军阀诬称为“疯子”,老百姓尊称为“康青天”,有点墨水的人则给他取了一个颇为别致的雅号:“草鞋县长”以示他和那些穿革履的县太爷们的区别。 康冻又名素寒,四川西充青狮乡人,1906年生,家境清贫,幼读经史,即深知海瑞之为人,长怀救国济民大志,考入黄埔第五期。学习期间,康冻深受共产党人影响,思想激进;毕业后,被排斥不用。他满怀忧愤,只得浪迹天涯,以绘画练字,寄托思想情操。 卢沟桥炮声一响,康冻急急返川,冀有所为。四川第十一行政区专员鲜英知其才,委为南充县区长。康一上任即致力于繁烟賭抑豪强除迷信,修路,励农商,工作极勤奋。1938年南充大水,区辖下河坝村有60多农民被洪水围困在房顶、树梢上,康亲率区署人员,驾木船、顶风麻、战洪流、奋力救出全部被困民众。县人颂其政绩,鲜英亦赞其“严于律己、勤于治事,不避豪强、不徇私利,敦灾恤民,有汉盾吏之风”,向当时四川省主席王缵绪呈报这年冬,康冻被任命为新繁县长。 1938年底,康冻偕夫人曾翠轩自成都步行赴新繁上任。两人均戎装草履,与历来新到县长骑马乘轿、前呼后拥大异。在县城南桥迎候的各界绅耆代表,竞迎面不识,让其昂然走过南桥,直抵县衙。康一到任,即树新风、肃吏治、惩豪强、清匪祸、禁烟赌、兴学校、办水利、恤孤贫,雷厉风行,说到做到。不到一年,就把一个土匪猖獗、劣绅横行烟緒泛滥、正气不张的新繁整得井然有序,面貌大变。 康冻到县半月,即走遍了县屑乡镇,每到一处,常亲自呜锣聚众,宣传抗战建国道理阄述兴利除弊主张,慷慨激昂,使民众耳目一新。第一次下乡是到禾登场,乡长陈俊卿备了酒席,请乡绅作陪;待康向民众讲演毕即请入座。康断然拒之,称“抗战期间,一切从俭,不讲应酬。这饭,我不能吃!说罢,带着卫兵就小饭摊吃点青菜饭而去。后到其他乡镇,乡筷长们再也不敢设宴招待。他清匪重在宣传教育,促使改过自新,问时掌握情;不分昼夜,亲自带队出击。知康县长是个敢说敢为的清官,有的远走他乡,有的洗手不干。几个月后,竟然四乡安靖,匪警少闻.他禁烟赌、更是走村串巷、神出鬼没,弄得烟客赌徒们惶惶不安。更令人佩服的是他不避权贵。邓锡侯的參谋长牛范九在县城东街有座公馆,绅眷们常聚在内室玩麻将,以为康不会查到这里。康通过卖烟小儿获悉,一次突然闯了进去,当场问她们愿改还是愿罚;罚则端起麻将游街,改则只没收赌具。女眷们大惊失色,齐声恳改。消息传开,全县震动赌风骤衰。青年农民胡琨一次来新繁贩卖陶器,被镇政府抓去 当兵,关在玉皇观。胡琨妻子携儿抱女来衙前喊冤康冻—听她诉说,立即带她去玉皇观认夫,让她夫妻团圆。根据民众举报,康早已知道镇长素有劣迹,便立刻撤了镇长的职,拘留审查新繁从来没有办过幼稚园,仅有一所初中又停办已久。康来后,即一面积极恢复初中,一面创办幼稚园,并亲选江西馆前殿为园址这里房室宽敞院落幽静,是办园的好地方,但当时被驻军旅长李树华占为私宅。人们都说李有兵有枪,惹不起。康冻却径直去找他交涉,要他让出前殿住后殿,让出前门走后门。李树华怒气冲冲说:“我是驻军长官,谁能限制我住哪里?谁能规定我走哪道门?大殿我不让!”康亦发怒说:“你是旅长,你只可以管你那一旅人。我是县长,地底下我都要管三尺深。我动用这里公房为民众办学,你同意我要办;你不同意,我亦要办!”李树华考虑到康上有他的西充同乡省主席王缵绪的支持,下有广大民众的拥护,只好怀恨让出了大殿,幼稚园建成,县党部书记长要求任其没有文化的妻子为园长,康拒绝;中学恢复,温江专区某专员推荐某人为校长,康又拒绝;均另选孚众望的教育界人士担任。新繁劣绅对康冻怀恨在心,于1939年夏,向省政府诬告康。王缵绪屈从地方恶势力决定调康去乐至县。民众闻声齐集东湖公园,组织苦留团,去省府请愿。反孔英雄北京大学教授吴莫这时退隐在家,也亲到公园在请思书上签名,并写上康是“民从其化”的好县长,不宦调走等字。几百名代表步行60里到省府,当着王缀绪的面,历陈康来县半年政绩,苦求留康,声泪俱下。王甚感动,即答应民众要求。康感谢民众支持写了告民众书,坦陈夙志,遍贴城乡,工作益振奋。两河口修灌溉渠他亲自与民工一起劳动。县府职员抗属胡继升逝世,他亲为治丧带孝,扶柩上山。大墓山青年黄贵德家贫失学,他亲自资助他继续去中学读书。他还动用公益款修建几十间平民房,安置流亡;用罚奸商的钱,资助一贫苦老人。因此不但广大劳苦民众喜欢他,开明士绅、知识文化界甚至袍哥社会中都有许多人尊敬他,有老人还专门写诗赀颂他的政风政绩。康冻亦在忙中灿暇,吟诗作画与老人们往来酬唱。一次他宴请县中名流,军长黄隐、旅长李树华皆旁坐,独留上座吴虞。一时传为佳话:他生活俭朴;夫人亲自炊饭、洗衣人均呼为康大嫂不准呼太太康冻居室简洁,有条幅郑板桥诗云;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人间疾苦声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这是他的追求,也是他自身的写照然而在污浊的社会,腐朽的官场,无论是郑板桥还是康冻这样的人都是呆不长的。1940年5月,康冻终于被排挤,调去汶川。离县那天,李树华宣布全城戒严,大街上架着机枪.不准民众欢送。康冻昂首大步,一路拱手告别人民。许多百姓、学生,不顾威胁,一直依依送他出了县境。 康冻在汶川两年,用同样精神为各族人民兴利除弊。汶川人民象新繁人民一样,至今怀念着他并传诵者他的许多除暴爱民故事。其中“抬滑竿惩戒连长”一事,尤令人津津乐道。那时军队过境,经常拉夫扰民,一次康独自从成都开完会步行回汶川,在县境内遇到开拔去松的一连川军一—他们沿途拉夫搬运行李物资,还要四个人给连长和连长太太抬滑竿。康冻布衣草鞋,像个庄稼尺,且体格健壮,被连长看中,要他抬自己坐的滑竿。康冻一声不吭,抬了就走,进了汶川县城,康冻请连长夫妇到县衔歇脚,连长才知此人是县长,十分尴尬,赶忙道歉。康冻却说:不知不怪,还坚持要尽地主之谊,设酒肉招待,留住一宿,次晨康又招待连长夫妇吃早餐。待全连士兵都已动身开走,才命令连长与连长卫兵抬自己下乡视察工作连长不肯,康说:“昨日我抬你今日你抬我,公平合理,你有何话说?”连长无奈抬了几里,便汗流浃背,两肩酸痛准忍,苦苦哀求康冻才下了滑竿,康冻同连长一路返回县城,一路向他讲说抗战军人要爱民不得扰民的道理。连长连声称是,与太太称谢而去,连滑竿也不坐了,民夫也放走了。打这以后凡军队过汶川县璄都很收敛,不敢再放肆扰民。 1942年冬,康冻又因遭劣绅土豪污吏之诬陷去职。高开汶川时,汶川各族人民携酒带饼,放花炮,献红绸簇拥着康冻夫妇走到接官亭。康慷慨陈辞告别父老,老人、妇女放声痛哭.青壮年亦无不悲愤流泪,目送着这对依旧戎装草履的夫妇并肩大步远去。 康冻回到家乡即与夫人一起终生以敦书、书画为乐。解放后康曾得到当时的北行政公署负责人胡耀邦同志的关心照顾,1969年病逝。1987年西充县人民政府拨专款为其修葺陵墓。这个小小的草鞋县长的流风余韵将永远留在人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