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我们受中华康氏文化研究会康献堂会长的委派,去山东一些市县调查和采访康姓人参加抗日的事迹。7月15日,在曲阜市小雪街道实地调查了东陈惨案中康姓人被日军屠杀的情况;翌日六时,又起早赶往泗水县的柘沟镇。
出曲阜市东行二十五公里,车达柘沟镇。泗水县康氏文化研究会康玉琴会长,已停车等候我们。随后,我们跟着玉琴的车,顺着柏油村道,东行六公里,来到目的地—郭家庄村。
郭家庄村子不大,20几户人家,背靠一座大山,山名:风仙。据明朝天启丙寅年《重修凤仙山玉皇殿前石崖碑记》云:“不知凤仙山何以得名,或者山形似凤,或者仙姑在此修炼…”。传说穆桂英手下大将黄凤仙曾在此战斗过,故山被叫做凤仙山。此山山势重叠,有万吨大石棱角分明,如天刀裁齐,民间传为盖玉皇殿用的天砖。“老人石”、“蘑菇石”、“石船”、仙人摊煎饼的“鏊子石”,形象逼真,惟妙惟肖,令人叫绝。这里己成为市风景旅游景区。凤仙山主峰玉皇顶下,另有大小十座山头,却成为全镇200多个石材加工厂的采矿区。矿产“鲁灰”石材,被国家有关部门鉴定为A级矿,是国内罕见的优质花岗石矿。郭家庄的人靠山吃山,家家开办有石材加工厂,产品远销国内外;户户住的小楼房,走上小康路。
我们首先走进原村党支部书记康玉成的家,在他家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同村里的康玉成、康宪英、康玉新、康玉琴、康宪者、康荣义几位族人进行了座谈,听他们讲述父辈们当年积极参军勇敢抗日的事迹:
泗水县西靠曲阜、兖州,东邻费县、临沂,南接邹城,北毗新泰、宁阳,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抗战时期成为敌我竞争之地。在这里多次展开的拉锯战,使泗水成为一决惨烈的土地,英雄的土地,广大群众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1938年1月11日,日军骑兵野春•小田部队近200人由驻泗水城的德国天主教堂神父滕岱海引领,侵占了泗水县城。之后,泗水这决面积为1119平方公里的土地,便成为日军屠杀手无寸铁的人民群众的场地。日军在戈山村一次枪杀群众近200人,用喷火器将在大街上奔跑的小女孩活活烧死,损害牲畜1600多头,烧毀房屋380多间。一个百余户的乔家村,几乎家家都有捐躯之人。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日军的暴行,更加激发了泗水人民拥军、参军的抗日热情,踊现出娘送儿参军,妻送丈夫打东洋的壮烈景象。流传至今的民歌《大辨子甩一甩》,正是对泗水山区人民血与火、生与死历史的最好记忆:
“大辫子甩一甩/甩到了翠花崖/娘啊娘啊/队伍要往哪开
小妮子,你别哭/哭也是挡不着/队伍行军不兴带媳妇
同志们把号喊/喊了个向右转/走了,走了!/别忘了小妹俺
小妮子你放心/他不是那样的人/忘不了爹娘,忘不了心上人
西北上大炮响/队伍走的忙/妮啊妮来/你看他回头望
翠花崖上送亲人/眼望队伍过山村/盼着那胜利早日的回家门。” 1942—1943年,当时只有十三、四户康姓人家的郭家庄,毅然走出来八名青少年报名参加八路军:
康宪营,1928年出生,1943年参加八路军。参加过兖州战役、济南战役、淮海战役等,1950年转入海军,任舟山群岛屿舰艇炮长,营级干部,后转业到开封黄河防汛指挥部工作。1958年回乡任村支部书记30多年。2010年病故。他的大儿子康玉新说:“父亲在世时经常给我和弟弟玉琴唠叨,他和庄上那几个当兵的,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康宪东,生年不祥(后人在外地打工),1943年同康宪营、康宪法一起参加山东八纵。参加过兖州战役、济南战役和抗美援朝,1957年复员回乡,已病故。
康荣祥,1928年出生,15岁参加八路军,17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孟良固战役、九山之战,营级干部,因在战斗中负伤与部队失去联系,于1949年回乡务农,己病故。
康荣洋,生于1930年7月,1943年参加八路军(娃娃兵),参加过兖州战役、淮海战役等,连级干部,解放后转业到江苏省东海县工作,任水利局局长,2010年8月病故。
康宪平,现年89岁,1942参加八路军,194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兖州战役、济南战役、杭州战役,1949年任职杭州军管会,后转业杭州五交化公司任总书记,1988年离休后被任命为西湖区柳下镇党委书记。副师级待遇。
康振,1926年出生,早年参加抗日活动,194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被秘密分配到泗水县政府工作,1945年被调入中共机要科做情报工作,1955年被授于上尉军衔,1964年被授于上校军衔。解放后任安徽省马鞍山市冶金工业部矿山研究院宣传部长,1988年离休。康振的弟弟叫康荣义,今年80多岁了,他向我们介绍了康振的情况,还取来兄弟俩的合影照片给我们看。
座谈会后,我们在康玉新、康宪英的引领下去拜访健在的两位老兵。
室外气温摄氏38度,太阳蒸烤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绪虎给我开玩笑说:“俺们这边最热的天气让你赶上了。”说着话,我们几个人来到了村西北角的一个小院子里,走进两间低矮的旧瓦屋,看到一位白发老者正光着上身侧卧在床上,一位老太太坐在床前,手拿一把蒲扇在为他扇风取凉。康玉新指着老汉对我说:“这就是抗日老兵康荣环。”
老太太见我们几个人进屋,连忙起身招呼。屋子内放着床、旧木籍和杂物,还有做饭的石砌灶台,老太太扫了一眼屋内,显得不好意思:“地方窄、地方窄,也没个地方坐。”玉新给老太太介绍我:“这是老家来的人(注:郭家庄《康氏族谱》记截,先祖由河南迁到汶上县,移居郭家庄。),来了解老辈子打日本的事。”
老太太明白后,慌忙用手推了一下康荣环,慢慢把他搀扶起来。他坐起身,用困倦的目光打量着我们。老太太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声的对他解释说﹕“河南来的一家子,来问你打日本的事”,她转身又对我们说:“他聋。”
老人楞怔怔的,好像没听清楚老太太的话,他用手比划着让老太太给他穿上上衣,托扶着下床,坐到床前边一张破旧的大木椅上。他望着门外,嘴巴轻轻地颤动着。我看了看老人,小声对绪虎说:“没什么希望了(意思是采访要落空了)。”之后,我让绪虎给老人拍照(准备离开)。突然,就在像机快门“咔嚓”之时,老人说话了:“打老日!”我们都惊呆了!此刻,我觉得室内的温度一下子下降到了零下。
我慌忙拿出笔记本,蹲下身子,把本子放在腿上,开始采访:
康荣环,现年90岁,1943年参加八路军,投身于抗日战争。他平定了一下气息,断断续续地讲述昔日的往事:“我当兵后,先打老日,后打老蒋......刚当兵打日本,鬼子枪好,我们好多人用大刀、土枪。我们不给鬼子当面干,打游击战......麻雀......;在燕子岭,白天我们睡在山洞里,晚上出去偷袭他们据点,干他们巡逻队,摸掉他们的哨(哨兵)......那年大年三十晚上,后半夜,在胶东铁路线上,我们一排人阻击鬼子......用土枪、步枪跟他们的机关枪对着干,一排人到最后就剩下我和另一个人......”说着说着,老人忽然停了下来,他颤抖着用手扒开胸前的衣服,让我们看到他腹部那道深陷的疤痕,“这是日本人枪打的......”1945年康荣环参加中国人民任解放军,任某部排长,参加过准海战役、渡江战役等,后转业到上海公安总队后方勤务处工作,1952复员回乡。
我们想同康荣环一起合影,他听明白后高兴得连连点头。拍照之后,我们同老人握手言别,他特意让老伴搀扶着走到大门口,送我们走。
绕过几座院子,沿着一条由一块块花岗石铺砌的路子,我们又来到了抗日老兵康宪法的家。
大门紧锁着,门口的地上坐着一位又黑又瘦弱的老人,右手拿着半块子甜瓜,眼睛吊吊地望着前面那片小杨树林,好象根本就没有发现我们几个人站在他的面前。“这就是抗日老兵康宪法,他己经糊涂两年了,现在别说讲什么过去的事,他连自己家里人都不认识了”。
康宪法,现年89岁,1943年参加山东八纵,参加过兖州、济南抗日战,后任解放军某部装甲部队营级指挥官,参加过开封战役,后在淮海战役中被炮弹炸伤胯骨,三等乙级伤残,获解放奖章一枚,1956年复员回乡。
八位老兵,走了四位,在世四位。他们从凤仙山下的小村庄走上抗日战场,又从解放战争的硝烟中走出来,叶落归根,回到故乡,这已经是万幸了!
夕阳西下,告别郭家庄的康氏宗亲,我们心中久久难以平静,望着村庄后那座高耸云端的风仙山,仿佛觉得它是一座功德碑,那上面永远镌刻着抗日老兵们可歌可泣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