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巾帼英姿(之三)
不迷信洋人
康克清出身在旧社会的最底层,从小就不满当时的社会现状,要求变革的意识十分强烈。她革命热情很高,从小就养成无所畏惧的性格。她带头剪去长发,积极参加万安暴动,她奋力抗婚,成了万安第一位报名参加红军的女性。上了井冈山,特别是加入中国共产党,和朱总司令结为终生伴侣之后,革命立场和斗争意志更加坚定。
当时的苏区,条件十分艰苦,蒋介石经常派飞机来侵扰。有一次,康克清和几名战士外出执行任务,半路突遇敌机空袭,她们刚想隐蔽,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骂,原来是李德。李德是一名来自苏联的德国人,1932年春被共产国际派往中国。1933年初,中共临时中央从上海迁往中央根据地。同年9月,李德以中共中央军事顾问的身份来到瑞金,参与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指导。
这时,李德的翻译王智涛对康克清说:“他问你们,有枪为什么不朝敌机射击?”
康克清一听,不客气地回答:“我们背的是驳壳枪,敌机飞得那么高,如果用枪打它,也只能浪费子弹。”
李德听了,很是生气,他蛮横地说:“凡有枪的人,见了敌机不射击,就该枪毙!”
等翻译把这不讲道理的话语告诉康克清后,她理直气壮地反问李德:“你的警卫员也有驳壳枪,也没有向敌机设计,要不要枪毙?”
一句话,说得李德哑口无言,只好走了。而康克清不迷信洋人权威,事实求是的故事,由此不胫而走。
红军女司令
1931年11月,康克清奉命去瑞金叶坪,参加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会务工作。在这次大会上,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宣告成立,毛泽东任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朱德被任命为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红军总司令。自此,康克清的工作更忙了。
为了迎接新的军事斗争,1932年初,中央军委批准成立了一支180多人的女子义勇队,康克清任队长。女子义勇军附属于红军学校,先在于都县,后随红军总部迁往红都瑞金。女子义勇队训练结束时,康克清有了个脱产学习的机会,参加红军学校第三期上干班政治科学习(上干斑培训的都是营团师级干部),董必武是班长兼政委。在这里,康克清如饥似渴地学习,加上董必武的耐心指导帮助,她收获很大,学到不少新东西。在校期间,康克清被苏维埃政府派往后方视察救护工作,回校后,担任了红军大学某班讲师。因为她实践经验丰富,又能理论联系实际,讲课很受学员欢迎。1932年11月15日,康克清以优异成绩毕业,从校长兼政委叶剑英手中接过毕业证书,仍回红军总部工作。
1933年1月,康克清调任红军总部直属队指导员。此时正值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前方作战紧张,后方工作也繁忙,康克清常常受红军总政委周恩来、红军总参谋长刘伯承等的派遣,到各地督促检查工作。
有一次,康克清一行3人被派往杨殷县检查作战工事和碉堡修建情况。临行前周恩来亲切地对她说:“你和王耀南检查高兴圩、老营盘一带的前沿工事,不合军事作战要求的,都及时予以纠正,任务完成得很好,对各地很有指导作用,总参谋长刘伯承肯定了你们的成绩,希望发扬光大。现在又有报告说,赣江边上修的碉堡工事,枪眼不是朝着敌人来的方向,而是朝着自己这边,你带两个人去看看,若真是那样,要立即纠正过来,还要查明原因。”杨殷县是1933年为纪念已牺牲的中共六届中央政治局候补常委、军事部长杨殷,把赣县北部、万安县南部、兴国县均村一带合并成立的一个新县,可以说有三分之一是康克清家乡万安的红土地,所以她来到这里感到格外亲切。
他们沿宝山黄塘等地检查了一些工事和碉堡,发现有些碉堡枪眼开得过大,内外一样,大概因此被说成朝着我们自己的方向。到了武索区,准备到赣江边上的菊溪、黄屋一带去,那里同敌人只是一江之隔。区里同志对他们说:“对面赣江以西已被白匪占领,不断有白匪过江骚扰,最好不要去。”
“我们来执行任务,哪能被这点情况吓住?一定要去。”康克清坚定地说。
于是,区里就派一人带路,傍晚,康克清一行才到棠梓乡政府,见到乡苏维埃主席和武索区黄武游击队长游联煜。游联煜当即向康克清汇报了前两天敌人过江抢劫,烧毁两家红军家属房子,走时扬言过两天要血洗菊溪、社田、良境的情况。
“你们看着白匪烧杀抢掠,为什么不打?”康克清不解地问。
游联煜说:“不是不想打,是难打。常来这里骚扰的是武索靖卫团,有八九十人。团长邱延龄十分凶狠狡猾,还有武索守望队七十多人,可我们游击队只有五十多人,大家从来没有打过仗。”他听说康克清是从红军总部来的,又是朱总司令的爱人,就说:“康同志,你是总部派来的,你指挥我们打吧,我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昨天白匪过江抢掠后,扬言过两天还要来。不打他一下,他们太嚣张了!”
康克清暗自思忖:“自己参加革命以来,经历了不少战斗,在红军学校也学了军事理论,但从没当过指挥员。现在,要指挥一场战斗,能行吗?”可望着激愤的游击队员和众乡亲,她又怎能推辞?她镇静了一下,平和地说:“好吧,大家就商量一下,如何打好这一仗?”游联煜高兴地向她介绍情况,又带领她们三人去查看地形。康克清心里明白,要战胜一两百人的白匪,不能仅靠这五十多号人的游击队和普通老百姓,要有红军参战才行。她正想着如何联系红军队伍,乡苏维埃主席说:“我们附近还有军分区一个排在这里巡逻。”康克清一听高兴起来:“那太好了!快派人去请排长过来商议。”
乡苏维埃主席受到鼓舞,说:“乡里还有赤卫队、少先队,加起来有一百二十多人,都受过一些训练。”这样,我方加起来也有二百多人了。
接着,康克清把大家召集起来,在游联煜的引领下边察看地形,边研究作战方案,并决定当晚进行具体作战部署。晚饭后,召集班长以上人员开会,把游击队、赤卫队、少先队分左中右三路埋伏在三个地方,军分区一个排作机动力量,在天亮前全部进入指定的埋伏地点,还规定了联络和出击信号。为了造大声势,还特地叫赤卫队员带上锣鼓,少先队员带上鞭炮和油桶,在必要的时候,鞭炮锣鼓齐鸣,以迷惑敌人。最后,康克清作战前总动员,她分析了战斗必胜的有利条件,提出了战斗和保密的要求,她的动员报告赢得阵阵掌声,大大鼓舞了士气。红军排长毕竟有战斗经验,告诉大家:“打仗重要的是不要慌乱,一定要遵守纪律,听从指挥,统一行动,互相配合。我们各路人马都必须听从红军总司令部的康同志指挥。”就这样,康克清被大家推举为“女司令”。
第二天天刚亮,敌人就偷渡赣江又来抢掠了。康克清指挥大家按原定计划分三路行动,只是针对敌人的情况,把伏击方法略作改变。敌人很狡猾,发现情况异常,很快就与我方一路队伍交上了火,枪声响了起来。康克清抓住时机,命令游击队赶快紧随军分区的红军排,向敌人猛冲过去,赤卫队、少先队跟着助威。敌人在我三面包围下,马上乱作一团。他们想不到常出没的地区真的来了红军,而且这么勇猛,眼前硬是真红军,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纷纷仓皇逃窜。
敌人退据在一个小山头上,企图据险抵抗。康克清带着部队冲到山前,一看地势,果断命令游击队从三面把山头围起来,队伍隐蔽作战,围而不击,虚实结合,叫敌人摸不清我方实情,不让敌人发现我方主力只是游击队,枪支少而破,否则,敌人居高临下,我们会吃大亏。这一招果然灵验,敌人本来就在恐慌中,又见我方先攻击后隐蔽,以为马上就有大动作,不待康克清指挥三路游击队合围完,敌人大部分都各自逃窜了。我军直追到江边,敌人最后一条船已离岸几十米了。来不及逃走的敌人,几乎都被游击队打死了。这一仗敌人死伤二十多人,我方仅牺牲一人,轻伤五人,缴枪五支,截获了被敌人抢掠的粮食、牲畜、财物。敌人挨了这一顿打,几个月都不敢再过赣江进红色区域骚扰了。
战斗结束后,游击队和当地群众载歌载舞,欢庆这次胜利。还有人编了一段顺口溜赞扬康克清:天兵天将从天降,双枪司令会打仗。自从来了康克清,白匪不敢过赣江。“红军女司令”康克清的美誉就从那时传开了。
日后,康克清回忆指挥这场战斗并取得胜利的情景时,却谦虚地说:“那一仗是我指挥的,但大家称我为‘红军女司令’,就名不副实了。你看过总部有这样的任命吗?”简单的一句话,尽显康大姐的博大胸怀和高尚品德。
帮养父还债
1931年春,红一方面军总部驻在吉安县东固(现属青原区),康克清与朱德也在东固山上。康克清很想找到萧子龙,他原来是万安的一个区委书记,1928年1月是他带领几十万个万安农军上东固山的。有不少东固人认得他,就告诉康克清:萧子龙和萧玉成在工农革命军第七、九纵队工作过,后来都去了兴国县。还有人告诉康克清,说泰和县桃花洞和黄山一带,有许多万安来的农军,万安县委和县苏维埃政府也迁在那,罗奇圭也在那里。康克清听后,很想去看看他们。她和朱德商量,朱德说:“既然离得那么近,你应该去看看他们,顺便也可以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总部特务团领导也批准了。
第二天一大早,康克清就和朱德的一个警卫员出发了。东固到泰和县黄山没有多远,小半天时间就到了。乡亲们听说她来了,都围进了祠堂里。康克清向万安县委县苏维埃政府了解情况,县委书记告诉她:万安斗争形势很好,群众发动起来了,各区乡都建立了苏维埃政府,农民协会、妇女协会也恢复了。敌人对万安恨之入骨,已来“清剿”过好几次了,这次敌人调集更多兵力,苏维埃区域只留下窑头、塘上、陂头几个地方了。为了避其锋芒,减少损失,县委县苏维埃政府就暂时迁到万安泰和两县交界地方打游击了,许多骨干和群众也跟出来了。周围村子的人听说康克清是从东固红军总部来的,都赶了过来,祠堂里外差不多有两千人,县委书记希望康克清给大家讲讲当前反“围剿”的形势,鼓舞一下大家的士气。康克清没法推辞,要当着这么多人讲话,心里也紧张,怕讲不好。在县委书记的鼓励下,康克清望着群众一双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就登上祠堂门口的石阶,向大家讲了毛书记(党的前委书记)、朱总司令指挥红军布好“口袋”阵让国民党军队钻,活捉张辉瓒,痛打谭道源(这两人都是国民党军师长),取得第一次反“围剿”胜利的经过。群众听了十分解气,都露出了笑容。康克清也越讲越有劲:“国民党军队仗着人多武器好,但是他们屠杀人民,不得人心,我们不要怕他们。现在我们也有了红军,还有很多游击队、赤卫队,毛书记、朱总司令指挥打仗灵活得很,打了很多胜仗,吉安、赣州、福建红区已连成了一大片。虽然有时候敌人暂时占点上风,但他们占不长,没人支持他。我们把粮食带走,带不走的就藏起来,我们有对付敌人的办法,饿都会饿死他们。”大家都听得笑了起来。康克清接着说:“我们都要听共产党的话,自己人要团结,年轻人要去当红军,在家的人要搞好土地革命,田分给了你们,就要好生耕作,多打粮食,自己有吃的,还要多交公粮支援前线。只要我们坚持斗争,不要多久,你们肯定可以打回万安去。”
大家很受鼓舞。有的说:“桂秀当了两年兵,更会讲话了。”有的说:“她现在是朱德的老婆,人家朱德是红军总司令,在边上听也听得会。”
康克清的养父母果然也在这里。当初他们听说女儿结了婚,养母还难过了一阵子,心想逼婚逼走了她,十几岁女孩子在外面难活下来,肯定是没办法只好嫁人。后来听干部说,女儿是嫁给了朱德,是红军军长,着实吓了一跳,后又感到自豪。这次见了面,都有说不完的话。康克清把结婚的经过给养父母讲了一遍,又问了奶奶和家里的事。罗奇圭很少讲话,养母告诉了家里的情况,最后叹了口气说:“别的都还好,就是当初你订婚收了人家200块大洋没办法还。”
康克清大吃一惊,问养父说:“200块大洋?在井冈山我怎么没听你说起?”穷人家欠200块大洋,是很重的债。
罗奇圭说:“那时候总以为叫得你回去,钱还在。”
康克清说:“钱在,还给人家不就没事了?”
见养父不吭声,养母带气地说:“那钱让他赌掉了。”
康克清说:“叔叔,你是个党员,怎么去赌博?还赌这么多钱?”
罗奇圭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说:“不是在井冈山叫你回来你不回,供了你十几年,一不顺你的意,拍拍屁股就走了。我心里烦,经不住别人操,就跟着赌了一次。哪晓得还没弄清楚,200大洋就输尽了。”
养母忿忿地骂着丈夫:“八生世都没经过赌场,你晓得赌博?你是钻进人家下的套了。背着这么多债,怎么办呀!”她抬头望着女儿,说:“你有什么法子没有?听说你老公原先就在云南军队里当大官,现在也是总司令,总司令肯定比县长大,随便要一点出来,这债就还掉了。”
康克清听养母这么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望着无奈的养父,满怀希望的养母,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毕竟是父母,有养育之恩,而且这事多少也与自己有关,但他们怎能把共产党、革命红军的干部跟国民党反动官吏混在一起呢?她直言告诉养父母:“朱德没有钱。他过去是在云南、四川带过兵,打过仗,也确实当过官,但他为了革命,早就抛弃了高官厚禄,和我们红军战士同甘共苦。在井冈山,他就是红四军军长,也是和士兵一样,每天只吃五分钱伙食,同样穿草鞋,打仗要冲在前。现在虽然说当了红军总司令,还和原先一样没有钱。我们共产党起来闹革命,是为了让全体穷苦人翻身得幸福,不是为了自己升官发财。”
养母听康克清这么一说,晓得没什么希望了,抹着眼泪说:“这可怎么办?”
康克清知道家里真有难处,就安慰养父母说:“有难处大家想办法。”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两枚金戒指,放到养母手心上,说:“我们红军虽然生活艰苦,但现在比在井冈山时稍微好了一些,每月可以从伙食费中省出几角钱作零用。朱德凑了点钱,在我们结婚时给我打了这两只戒指,他也就这么点东西,但心意重,平时我没舍得戴,看起来像新的一样,可以换几个钱还债。”
养母掉下了眼泪:“你出嫁我们做爷娘的没给你们置一件衣服,我们怎么能要你老公送的结婚戒指?”
康克清硬将结婚戒指塞给了养母,对养父说:“再多的忙我也帮不上。”
养父惭愧地流着泪说:“打死我也不会再去赌钱了。”
康克清在黄山上住了十天,难得和养父母一起生活。但康克清闲不住,没有忘记朱德的叮嘱,在那里和周边进行了调查访问,还给当地干部和游击队讲了几次政治、军事课。回到东固后,康克清将了解到的情况,老百姓的反映,万安、泰和干部的意见要求向朱德等领导作了汇报。朱德他们商量后,决定派出104团去万安泰和边境,协助当地游击队开展工作,并护送万安县委、县苏维埃政府和革命群众打回万安去,恢复万安苏区的工作。
万安干部群众回去了。朱德总司令抛弃了高官厚禄,献身革命的故事也在人民中广为传颂,他的高风亮节教育和鼓舞了千万苏区人民。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