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提亲 心不为动

    初秋，落了一场透墒雨后，天格外清，地格外绿，河流里，旷野上，到处是湿漉漉的一片。就连康家大院前平时干涸的小河沟，也积满了水。鸭、鹅在沟里嬉戏，牛羊在沟中饮水，甚至还能看到小鱼游翔的身影。

    水，给了村村寨寨以灵气，也使康家大院里外添上了新绿。

    失去心爱的伴侣，少了志同道合的妻子，康海的心中有一种失落感、孤独感。在排练场舞台上，再也见不到马芸的身影。在饭厅和卧室，夫妻们再也不能喃喃私语。缺少了温柔，缺少了对话，没有了男女之乐，缺少了做人的乐趣。进屋是孤单单的，吃饭是孤单单的，睡觉是孤单单的，连行动也是孤单单的。呼妻妻不应，想妻不见妻，梦妻更念妻，此时康海的心情，用“冰凉”二字来形容，恰当不过，他几乎到了绝望和崩溃的地步。

    王九思等人多方劝解，并从长安城给康海买来了一个小姑娘，想给他做妾。康海说：“岁数太小了，她什么都不懂，我不要她。”

    武功城内有个三十多岁的老姑娘，是个皮货商的女儿，家庭条件殷实，长相也不错，她不嫌弃康海比她大一、二十岁，也不要嫁妆，慕康海之名，愿意嫁给他。

    当媒人来把续弦的意图说明后，康海摇摇头说道：“此女的条件不错，但她不懂得艺术，我怎么和她在一起生活呢。”他又谢绝了提亲。

    康海的族兄康林在长安城内做生意，一天领来了一位教坊的女子，姿色不错，亦会说拉弹唱，他问康海：

    “海弟，让这位女子给你做妾如何？”

    康还说：

    “不忙，看看她是否通韵律再说。”

    于是，康海亲调丝弦，让那女子选最拿手的曲调唱一曲。那女子别无技艺，只会几首青楼女子挑逗客人所唱之词，什么“郎呀郎，你让姑娘想的慌，且宽衣，快上床，咱俩做对好鸳鸯。”

    那浪声浪气的调子，那故作媚眼的调情，让康海感到恶心，感到气愤，他挥挥手说：

    “林哥，快把这女子带走吧。”

    一时间，人们摸不清康海的心思，再也不敢给他提亲了。

    自从康家班成立后，人才济济，名声大震。为使剧团保持活力，康海自己动手创作的《中山狼》、《玉兰卿》、《明忠烈》、《杜子美游春》等剧本，很快在沜东、长安、宝鸡和渭南一带唱响了。一说起康家班，人们无不伸手称赞，外出演出的合同，一般在三至五个月前就定下了。临时邀请很难请到康家班去唱戏。康海创作的秦腔，很快在三秦大地传开，成为一种颇受欢迎的地方戏。

    康家班内，数年来培养出了多名较为出名的演员，如双娥、小銮、春娥、端端、雪儿、燕燕等。特别张莹，艺名红梅，出身于乐户，十多岁入康家班，至今已经二十六、七岁了。她身材袅娜，高低适宜，不胖不瘦，面似桃花，鲜嫩红白，杏眼含春，樱唇丰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美人胚子。

    这张莹由于认真学戏，刻苦训练，唱腔圆润，吐字清晰，长相英俊，身段不凡，武旦的功夫在班里数一数二，扮演角色诸如穆桂英、王怀女、梁红玉、柴郡主等，一个个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被她在舞台演得惟妙惟肖，她的演技得到了观众的喜爱，得到了观众的敬佩，成为康家班里的数一数二的名角。

    由于名声远扬，张莹成了远近官宦子弟、财主豪绅追逐的对象。长安府主薄的儿子尚廷和、游击将军张继不约而同地看上了张莹，托人说媒，被张莹断然拒绝。张继想依靠军权，把张莹强行抢进门来，但一打听到她是康家班中的顶梁柱，主人是大明朝的状元，如果造次，康海是不会答应的。一个伶人好办，但一个状元公可不是好惹的。康海尽管已辞官不做，但京官经常有人来看望他，大多数人比他张继的官大，康家在人脉上有基础，所以张继也不敢造次，取消了抢亲做妾的念头。

    武功县有个姓孟的大财主，也看上了张莹的俊俏妩媚，凡是康家班在武功的演出，不论在那个村镇，不论地处如何偏僻，他都要去看戏，他对家人们说：“看张莹演戏，是一种享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每天都想看到她，这比成亲还美。如果能娶她为妻，我把老婆和妾都休掉撵走，把几百亩土地和家产都搭上也值得！”

    当然，他这种想法是一厢情愿，是根本实现不了的。

    在康家班内，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招收一批小演员，即那批少男少女，都已长成了俊男靓女，到了婚配的年龄。因为有约在先，为了剧团的长远发展，不使中途出现角色的空档，当初规定这批少男少女最好在康家班内找对象成亲。对于成家者，康海不仅在浒西镇和武功县资助盖有房屋，而且还配备有家具，使他们个个深为感动。加之康家班的收入不错，由康海、王九思牵头办班，名声也不错，很少受到别人欺负，因此，他们当中的多数人先后成了家，安心和专心演戏。比如，金菊和双娥、芙蓉和春娥、端端和采莲等，都配成了佳偶。

    唯独这个张莹，从来不为婚姻事着急。他父亲急了，跑到康家班，父女间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莹呀，你岁数不小了，该找个婆家了。”

    “爹，不要着急吗。”

    “我怎能不着急！你娘死得早，是我把你拉扯大的，如今我已是六十开外的人了，不把你的婚事解决了，我无颜入土见你娘呀。”

    “爹，请宽心，我一定能为你找到一个好女婿的。”

    “需要多长时间？”

    “只是早晚的事。”

    “不要等待太久了。”

    “爹，你放心请回去吧。”

    张莹塞给父亲一些钱，让他回家去了。

    其实，这位康家班挑大梁的女主角，却掩藏着一段很深的心事。

    这批少男少女进入康家班后，每天都能接触康海和王九思。这两位名震大明的才子，也就是时人敬佩的“前七子”，舍弃仕途进入伶界，成了他们的师长。他们文思泉涌，编入不少的好戏在本班演出。要知道，当时唱戏的是个下九流的行当，很多人看不起这个职业。而康海，这位大明的状元，也就是天上的文曲星，竟下凡编起剧本，这不能不使人肃然起敬。加之说拉弹唱，康海和王九思手把手地教他们，在生活上又无微不至地关心他们，使他们成长、成才，张莹等人都忘不了康海、王九思的大恩大德，康海在张莹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张莹之心 意在师傅

    在康家班中，小銮和燕燕同张莹的关系最好。三个姑娘经常在一起叽叽喳喳，也不知说些什么。当然，少女的心在大众面前不可坦露，但在女伴面前在时却不加遮掩。

    燕燕说：“伙伴们都成家立业了，咱仨咋办呢？”

    张莹说：“你不是相中了吴乐吗？”

    燕燕说：“他比我大了十几岁，嫁给他怕别人议论。”

    小銮说：“爱情不论岁数大小，要敢作敢为才行。”

    “那你究竟有何想法呢？”

    “我……我……”

    “不要啰嗦，一吐为快！”

    “我恋的是小斗，多次对他表白，他既没有推辞，又没有表态同意，真让人琢磨不定。”

    小斗和张莹不仅是同乡，而且还是近门的姨表亲。张莹的母亲死后，家庭少了一个女主角，家庭琐事都有其父挑起来，又管里又管外，真够作难的。在这种情况下，小斗的父母及时伸出了援助之手，不仅给张莹家送来了粮食等物品，而且像拆洗被子、做衣做鞋这些话，都由小斗的母亲担当了起来。使张莹和他的父亲感动不已。其父一度甚至想把张莹许配给小斗，但小斗的父亲早年时给他定了一门娃娃亲。现女方之父因在长安城里做生意致富，有赖亲的意思，但尚未把话挑明，小斗的婚事也就这样在拖延着。

    虽然和小斗家议不成亲了，但自从进入康家班以来，这对表兄妹变成了师兄妹，技艺上互相切磋，生活上互相关心，天长地久，小斗对张莹产生了恋情。他不时的加以表白。因张莹知道小斗家的情况，多次婉言谢绝了表哥的求爱。

    而通过燕燕和小銮的谈话，张莹知道小銮在暗恋着小斗，于是她坦然说道：

    “放心吧，妹妹，我能帮助你促成这桩婚事。”

    “那姐姐你的婚事该咋办呢？”

    “现在不便回答。”

    “什么时候给回音？”

    “时间不会长的。”

    看到张莹脸上的严肃劲儿，小銮和燕燕也不好再问什么。

    那还是在数年前，一天排练完节目，场内就剩下了康海和张莹两个人。康海关切地问道：

    “张莹，别的女孩都已找好了婆家，有的已成为新嫁娘，你和她们的岁数相仿，但不知相中的意中人为谁？”

    “我……我……”

    “说吧，对师长不需要保这个密。”

    “我……我……”

    “是谁？”

    “以后他总会明白的。”

    说罢，张莹向康海递了个媚眼，转身跑了出去。

    康海对姑娘这个心理上的变化没有察觉，自顾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原来，张莹心中的偶像，就是自己的师长康海。

    自打进入康家班后，每每见到康海，张莹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尊重康海，为他的知识和人品所折服；她爱恋康海，为康海的一表人才、气度非凡所感化。康海的岁数是比自己大二十多岁，可年岁大、经历磨难多的男人更显得成熟，更可以终身依赖。他待这批男女小演员亲如慈父，在生活上百般照顾，从技艺上多方指点，每个演员的进步，都有师娘洒下的汗水。她们每个人对马芸都从内心中钦佩和敬重。和自己的师娘争夺爱情，她张莹不敢，不敢存有非分之想，但爱情就是这样的离奇古怪，人的思想要是拧了下来，怎么排解也不行，只有任其发展。张莹就是这样，她爱上了康海，虽不能坦言明说，但心中早有了康海这尊偶像。

    由于过度操劳，在一个秋冬交加的季节，马芸旧病复发，躺在床上，吃药养息，不再参与康家班的事情。对于师母的病，康海非常焦急，他派人四处请名医治病，但不见成效。

    张莹内心中祈祷师母的病早日康复。她抽空就往病屋里跑，熬药端汤，端屎端尿，洗衣晒被，并做了乌鸡汤、鸽子汤等让师娘补养身体。总之，她就像闺女对母亲那样，尽了孝心、孝举，也许是马芸看到了一行端倪，也许是为张莹的尽心照顾所感动，临终前她对张莹说：“我去世后，你要照顾好你师傅……”

    也许是话中有话，但在张莹的心中，她绝没有咒师娘早死的意思。伺候好马芸，是她心甘情愿的，她觉得也是应该这样做的。

    马芸去世了，康海身边没了贴己之人，康海痛苦，张莹也痛苦。一次康海生病，张莹像照顾马芸那样，精心料理了好几天，直到康海病愈，张莹的脸上才露出了笑脸。

    女孩子的心细，小銮和燕燕都看出了张莹的心思。一天，三个人凑在一起，接着上次的话题又谈了起来。

    燕燕说：

    “莹姐，我猜中了你的意中人是谁。”

    小銮也插嘴说：

    “我也猜到了。”

    张莹笑笑问道：

    “是谁？”

    “当代的大才子，咱们的师傅康海。”

    一听到这些，张莹反而是愁云锁眉。她说：

    “俺这是一厢情愿，也不知师傅是否愿意？”

    小銮说：

    “你长的像朵花似的，才二十多岁。师傅已过知天命之年，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燕燕说：

    “师傅虽然才高人傲，但他身边孤零零的，总得找个伴才是。”

    小銮说：

    “咱们把小斗哥唤来，商量商量这事该咋办。”

    小銮转身要走，张莹笑着说道：

    “小斗哥一来，正好把你们的婚事定下。”

    小斗来了，当他知道张莹的心事后，真情地说道：

    “好哇，跟着师傅这样旷世奇才，做续弦也是最大的福分。”

    “在师傅生病期间，我含糊地说了此事，他并没有明确应允，只是嗯嗯   两声。”

    “我猜想呀，师傅已是应允了此事，你想，他推掉了几个媒人所提的婚事，要找志同道合的人为伴。表妹是康家班内的走红人物，他焉能不同意呢？”

    “如今该咋办呢？”

    “一是表妹抽时间向他再提此事，并请王九思大人帮帮忙，这事就成了。”

    “试试看吧。”

    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细节问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