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进村的那年,父亲七岁。
那是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凛冽的北风吹起一地白雪,刺骨的寒冷袭击每一个人的脸颊和心扉。
天太冷了,整个村庄都在瑟瑟发抖。
父亲和奶奶被锁进盛满柴禾的小西屋里,身后还有一个裹着绷带的陌生人,门外一把生绣的大铁锁牢牢的锁着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小木门,小木门很旧,也很小,普通的让人难以发现,门外一捆捆的玉米秸子挡在窗户上,挡在门上。
此时,院子里几个日本鬼子把爷爷围在中间,叽里呱啦的叫声充斥在即将暗下来的天空里。爷爷不说话,他拼命地站直身子,眼睛望着前方,父亲看着爷爷坚毅的脸,他感觉到爷爷强大的气息,那是一种浑厚而宏大的力量。几个日本鬼子在盘问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被激怒了,一个鬼子嚎叫着上去扯掉爷爷的棉袄,另几个鬼子开始拼命的用枪托抽打爷爷的腰。
那枪托一下一下的重重地砸下去。
父亲被这残酷的场面吓呆了,奶奶使劲捂着父亲的嘴不让他出声,大滴的眼泪从奶奶的脸上落下来,他们使劲忍着,不敢弄出一丁点动静,只能从门缝里看着鬼子的残忍的暴行。
那时的风好冷,地上的积雪被风刮起来旋转着乱飞。爷爷光着脊梁,瘦弱的身躯在冬日的寒风中显得单薄而苍凉,尤其让人不忍看的是那弯曲的腰,那曾经骨质增生变形的腰椎是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父亲知道爷爷的腰病已经好多年了,爷爷有时候腰疼的无法起床,这么多年爷爷一直在吃药,可他的腰还是越来越弯曲。而现在,这样一个患有常年腰病的人,这个佝偻的老人,却被那些残忍的鬼子使劲地抽打。他们用枪托狠狠的砸爷爷的腰,一下又一下……
奇迹突然出现了,父亲发现鬼子的枪托狠命的砸一下,爷爷的腰就挺直一点,狠命的砸一下就更挺直一点,爷爷一点点的直起了弯曲多年的腰身,直到昂首笑对着鬼子们。
鬼子们被吓住了,他们吃惊的停下来,周围的空气也仿佛突然凝固了,四周一片寂静。
这时一个翻译模样的人跑过来。他在鬼子耳边叽咕了半天,父亲朦胧中听到他是在跟鬼子解释爷爷是个医生,是个好人,方圆几百里的老百姓都知道他。
“哟西!”几个日本人又恶狠狠的给了爷爷一枪托,扬长而去。爷爷一脸正气的挺直腰杆好久好久。直到乡亲们都跑过来,才昏到在一片皑皑的白雪中,此时,落日的余辉映照在苍茫的大地上,一片庄严和神圣。
从那以后,爷爷的腰挺直了,再也没有弯曲过。(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