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熏天的刘瑾,巧取豪夺,贪得无厌,不仅在城郊霸占了许多土地,而且在京城有了数处豪宅。靠近西直门的那处大院,是强占通政使司一位通政使的宅第而归己有,理由很简单,那位官员写的奏疏不合刘瑾之意,借口把其免了官,其房产也过在了刘瑾名下。刘瑾又把附近的十多处民宅合在一起,建成了气派森严的刘家大院。 此时,宽敞的客厅内,屏风前的八仙桌旁坐着脸颊稍嫌长的刘瑾,一会儿呷几口下人递来的云雾茶,一会儿吃几口皇上赏赐的、御厨加工的糕点,眉头时而紧蹙,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开心之事;时而舒展,脸上露出了令人寒栗的奸笑。 这段时间,是刘瑾人生最得意的时期。武宗皇帝每日里以游乐为主,连朝事都不愿意管了。每有各司章疏请决,皇上总是说:“吾用尔何为?乃以此一一烦朕耶。”自此以后,朝廷的大事,刘瑾也不向武宗报告,任意剖断。他自己没有文化,每批答奏章,皆持归府第,与妹婿礼部司务孙聪,华亭大猾张文冕相参决,辞章鄙冗,焦芳为之润色,然后以皇帝的名义交给李东阳等人去执行。 在刘瑾的淫威下,“海内号正直者”被罢黜一空,很多人遭到了残杀、谪杖或致仕,焦芳因告密有功,被命以文渊阁大学士身份入阁参与机务。刘宇通贿万金,被拜兵部尚书。同时,悉遣阉党分镇各边。徐大同因功,迁擢官校至一千五六百余人,又传旨授锦衣官数百员。刘瑾的身边,很快聚集起一批恶势力。 但令刘瑾心烦的是,朝野当中许多人并不支持他,暗中骂他,也有人伺机向皇上告状,欲置他於死地。对此,刘瑾并不放在心上。他对心腹说:“只要皇帝对我敬,公侯勋戚见了我都要相率跪拜,我还怕什么呢?” 由此他想到了李东阳和李梦阳。他俩都是文人,李东阳识火候,不敢得罪俺,老子就让他有官做。而李梦阳这小子狗胆包天,敢写奏章毁我。老子就让你掉头脑、命上西天! “哈哈······” 刘瑾脸上露出的笑,就是杀人前的阴笑。 “公公,门外有人求见。” “是谁夜间来访?” “康海。” “啊,是谁?你再说一遍。” “翰林院的康海。” “陕西武功的康海?” “是、是。” “好、好、好,他终于来了。” “是的,公公。” 听说康海登门求见,刘瑾心中十分高兴。他虽然成为朝廷的权贵,势压群臣,但对于康海,他却从内心中敬佩。他佩服康海的文才,一直想把其拉为同伙,落个刘瑾还是重用文人的名声。但康海这位同乡不给面子,屡屡让他下不了台,即使如此,刘瑾在外人面前也从所说康海一句坏话,他相信康海并不是自己的克星和敌人。 刘瑾急忙跑出去迎接,下榻时十分匆忙,连鞋也没有穿正,倒汲着鞋跑出门迎接。 “康海拜见刘公。” 康海向刘瑾揖礼,装出了一副恭顺的样子。 “对山,千万不能来这一套,我们是同乡,你是我的贵宾。” “贵宾谈不上,我是有事叨扰刘公。” “我猜想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请进屋内谈。” 到客厅坐定,仆人早摆好了香茗伺候。康海欲说明求情之事,刘瑾摆摆手说:“不忙、不忙,没有处理不了的事。” 说罢他吩咐端上酒菜,对康海说道:“你是状元公,我为家乡出了这样一位俊才感到荣光,今屈身来到刘府,我要好好款待你一下。” “这···这···” 康海觉得刘瑾倒挺随和的,不由自主地跟他饮起酒来。 席间应允 隔天放人 几杯酒下肚,红晕遮起脸来,康海对刘瑾说道: “深夜来访,确有一事相求。” “说。” “李梦阳在狱中写了纸条,求我救他。刘公是否看在薄面上,饶他一命。” “若说他人,我尚且不恨。但这个李梦阳,却让我刻骨铭心。他的笔真厉害,把我挖苦得一钱不值。若不是有人告密,差一点就要了我等之命。” “但李东阳毕竟不是主谋,他只是一个代笔人。把他定为死罪,是否重了一些呢?” “既是同党,就该把他处死。” “刘公既然不肯给这个面子,康海只好告辞了。” “对山不要走,我们之间有话好说。” “你说。” “我知道你们是文人相怜,你受他之托才来拜见我的,但他是朝廷的死罪犯,不能平白无故的放人。” “依刘公说该怎么办?” “李梦阳须迷途知返,不要和我做对才行。” “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梦阳。但文人毕竟有自己的操行,刘公不可强勉才是。” “也罢。我一切看在你康海的面上,不再计较他李梦阳如何。量他一介文人,顶多是舞文弄墨,起不了多大作用。” “这么说刘公放过李梦阳了?” “放。” “什么时间放?” “明天。” “也不再请示刑部和朝廷了?” “不用了。” “谢谢刘公。” “些许小事,何须挂齿。” “既如此,康海真的告辞了。” “送客。” 康海带着满意的心情离开了刘府。这次,刘瑾只是把他送出客厅,并没有送到大门外。 外边的天空,依然是一片昏暗,雨也没有停止。街巷上少了灯光,一切都显得诡秘和可怖。 当康海打着雨伞,深一脚、浅一脚、一身泥、一身水地回到家中时,天已蒙蒙亮了。 洗漱过后,刚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李乃禀报说,那个姓左的已来探听消息了。 康海只好起床相见。 左某问道: “康大人,见到刘瑾了吗?” “见到了。” “他是否答应放人?” “有条件地答应了。” “什么条件?” “让梦阳以后不要跟他刘瑾作对。” “大人是如何回答他的?” “我说我会转达给李梦阳,但文人的操行不可以强夺。” “大人说的对。” “请你转告李家的人,让他们静候音讯吧。” “多谢康大人。” 左某转身向李家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