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仰之,本名康景文,仰之为其号。他祖籍山东省郓城县,寄籍江苏省徐州县(前铜山),1949年尚在国立济南第三联中读书时,即被裹挟前往台湾。陆军官校二十六期毕业后,驻遍台湾及金马外岛,自少尉至中将,始终追求“长官爱,友军敬,敌人怕”的戎马人生目标。但军人也是人,“戎马”并非人生的全部内容,“他酷爱文艺,能诗能文”,“是一位地地道道允文允武的儒将”(新文坛主编杨涛语),“上不愧天,俯不怍人”的人生信条,自然流露于笔端。于是,便有了这部由杨涛老师编辑整理、新文坛杂志社印行的《海天萍踪》,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了解儒将康景文丰富内心世界的窗口。
杨涛主编认为,《海天萍踪》可以看作康景文仰之“‘雪泥鸿爪’式的落墨于生平经历、舒怀遣兴的记录。他的作品不哗众不夸饰、忠实抒发心声的描绘,有旷达的胸襟,有澎湃的热情,以及刚正不阿的操持”。我很赞成杨先生的这段评说,确实道出了《海天萍踪》的真谛所在。但细读《海天萍踪》,反复品味其“忠实抒发心声的描绘”,我更想对其“心声”作一番剖析,揣摩其字里行间充溢的真挚情感。 康景文仰之先生在《海天萍踪·自序》言,自2010年辞去高雄市黄国雄党部主委后,“是我这一生最轻松的时候。为了填补生活的空档,于是我把多年写作并在报刊上发表的作品整理一下,希望能印一本专集,作个人的纪念”。但发现“当时应时应邀所发表的作品”,与“今天两岸携手,共创未来的和平发展”现实很不相称,“于是只好把那些不能入书的,全部放把火,烧成灰烬”。这是作者筛选印行《海天萍踪》的初衷,是力求褪去时代赋予的政治色彩后的“舒怀遣兴的记录”,是一个真实“人”的“志之所至”,可谓“豪华落尽见真淳”。循着仰之先生的“自序”,细读集子中收录的8篇散文和44组(首)诗词,我们不难感受到作者凝聚其中的满腔家国情怀,这是一位炎黄子孙盼望两岸和平统一、中华复兴的赤子情怀和康氏后裔的血脉亲情。 仰之先生的人生经历独特而丰富,历尽沧桑但炎黄本色和骨肉血脉不会改变,所以,历时愈久赤子情怀和血脉亲情就必然更深切、更强烈。《海天萍踪》只收入了8篇散文,但这种“真淳”之情却无处不在,只是表达方式不同,或直接或隐曲而已。记述2008年参加轩辕黄帝故里河南新郑市年度春季大典的《春祭黄陵记行》( p16),是其中最鲜明地表达炎黄子孙炽热情怀的篇章。站在郑州嵩山炎黄广场,他热血沸腾,直抒胸臆:“中华大地壮丽河山尽收眼底,此刻炎黄世胄壮怀激烈,能不雄视天下乎?”喊出了盼中华复兴之强烈愿望。此行游历了郑州、开封、洛阳、北京等地的诸多景点,一路走来,感慨颇多,但作为曾经的军人,他在感叹大陆人文丰厚、同胞情深的同时,最深切的感受还是“途经古今战略名城无数”时,由衷发出的和平渴望:“长期战乱之中国,今日应当觉醒,否则,国人战乱之苦何时可已!”说到底,就是期盼两岸和平统一、中华复兴。这样一条情感主线,也或隐或显地渗透在其余各篇。《幽默与机辩》( p27)用笔轻俏,但在对“化戾气为祥和”的幽默机智的赞赏中,表达的却是对残酷政治斗争的不屑与鄙视!与此相关,《启示录》( p38)在呼唤为政者的良知,《发扬黄埔精神再造锦绣河山》( p32)是弘扬总理倡导的“创造革命军来挽救中国的危亡”之精神,《白发三千丈》( p34)则表达对文天祥民族气节的崇敬!即使是记述自己初乘火车的台北之行《旅途》(p52),也难掩对大陆故乡的无限怀念;回忆自己高三国文老师梁耀光的文字《诗趣》( p45),其依然根植于华夏文明,感情的底色都是相同的。放在8篇散文之首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读后》( p3),也许是作者情感寄托最为复杂、深沉的一篇。有“在苦难中学习,在流浪中成长”的战乱流亡中,泣歌《国立第三联中校歌》和兄弟分离“三人迄今音讯全无”的悲怆,有澎湖“七·一三”惨案中学生群情激昂共唱“义勇军进行曲”和惨遭“丢包”(即把人装入麻袋沉海)迫害、“我弟景湛”亦死的悲愤,但最终的情感归结,还是“希望这种历史悲剧,不要在我们中华民族的土地上重演”! 与散文相比, 44组(首)诗词的情感表达就显得愈加炽热和浓烈。中国自古讲“诗言志”,“在心为志,发言为诗”。仰之先生是军人,军人的品格和意志又铸就他豪迈、刚健的诗风,所以其炎黄赤子情怀,自然会在诗词创作中得到更酣畅的宣泄。引领44组(首)诗词的是一首《春祭黄陵诗》:“黄埔同学祭黄陵,但悲不见九州同;炎黄世胄同心志,中华一统世称雄( p56)。”黄埔、黄陵、炎黄,这些色彩鲜亮而人文积淀厚重的词语,直逼得诗人一吐心中的悲与愿。借用世人皆知的陆游的千古名句“但悲不见九州同”,更见出民族大义之深沉,也更衬出“中华一统世称雄”之宏愿的激越。诵之,每一位炎黄子孙都会为涌动其中的,盼望民族统一、中华复兴的炽热、澎湃激情所感动!春祭黄陵,对仰之先生来说感触深切、意义重大(因为散文有记、后面还有诗《炎黄广场》、《春祭黄陵》两首)。但这是“诗词”辑里唯一一首绝句体的短诗,仰之编选时将其放在首位,是否有意为之?欲为自己的“诗词”辑涂上抒情的主色调?因为这符合他在“自序”中表达的初衷,“感谢上帝,让我们两岸同胞走上了协和、团结,同为中华民族的富强、繁荣而奋斗的康庄大道”! 基于此,我把仰之先生的44组(首)诗,依其题材差异,大致分成四大类:大陆行抒怀诗、咏海诗、时政诗、异国观光诗。前两类篇什为多,后者较少,但情感主线一以贯之,血脉情、民族义、统一愿、复兴梦,无不渗透其中。毫无疑问,在大陆行中给诗人触动最强烈的是参加炎黄大祭,因此,置身炎黄广场,他眼前展现的是“炎黄世胄/飞黄腾达、中华大国崛起”的醉人景象(《炎黄广场》, p173);手执柱香祭拜黄帝时,他感动得“双眼濛瀧”,心中祈祷:“但愿您那/十万里锦绣河山/五千年光荣历史/您的子孙能把您的伟业/光大/发扬(《春祭黄陵》,p175)。”这些抒怀诗篇也最能引起读者的广泛共鸣!哪一个炎黄儿女不盼中华“九州同”、“世称雄”?这也是时代的最强音!因此,这声音、这情感,同样激荡在先生的其它大陆行诗词中,流露于先生触景生情、睹物怀人之笔端。大陆东北故土,大概是最易触动一个海外游子、尤其是一位军人的爱国民族情怀的地方。因此,游东北的一系列诗篇,在对侵略战争的谴责和不堪回首的历史沉思中,无不激荡着中华民族强盛崛起的强烈愿望。站卢沟桥上,他赞叹中华儿女不屈不挠、浴血奋战终获胜利的民族精神,感悟“战争虽是/政客军阀挑起,但仇恨/可以原谅,不能忘记(《卢沟桥》,p199)”!“希望/中国人心的长城筑起/阻止悲惨的历史重演(《卢沟桥》, p181)”!抵松花江畔,听着“流亡三部曲”的悲愤歌声,诗人禁不住“滚下热泪”,他劝说同胞忘记那“悲惨不堪回首的历史”,“让眼泪随着/松花江的水滚滚流去/永不再回头(《松花江上》, p201)”!脚踏昔日的“日俄战场”,诗人对列强的掠夺义愤满腔,呼吁“同胞们/我们要牢记/这段历史(《二0三高地》),p206)”!面对中国国土上曾有的国耻“旅顺日俄监狱旧址”,他心头涌起的是中华崛起的热切期盼:“现在/中国崛起/是时候了(《中国土地上!有日俄监狱》,p204)。” 游历大陆的每一处山水,都能给仰之先生带来愉悦激动,但作为一个身居台湾的特殊游人,大陆山水最易触动他情感之弦的,还是“游子怀乡国”,感叹“烽烟虽已息,和平仍迟迟”(《菩萨蛮》, p70),渴望“歌同调,旗同色,应早日统一(《更漏子》, p71)”。2000年中秋夜,他与家人团聚在“太湖之星”的二楼阳台,隔太湖远望苏州城,眏入眼帘的是“湖上船如飞,满载天涯游子归(《河传》, p72)”;但现实总与愿望有距离,诗人就难免伤感“白云霭霭水悠悠,独不见归舟(《南歌子——思乡》, p73)”,眼前的西子湾美景,也尽着“我”之色彩,“潮拍相思岸,莺燕倚栏杆,情欢然(《南歌子——在杭州念高雄》, p74)”。2002年再游太湖,诗人依然感叹:“人老不还乡,故人痛断肠(《菩萨蛮》, p78)。”山水就每每激起诗人强烈的家国情怀,而游历大陆上的人文景观时他所表现出的激情难抑,就更显得自然而然了。游函谷关(《天下雄关——函谷》, p163),他站在“千古雄关前”,思绪万千,感慨良多,“在名人字画留别处”写下了自己的心愿:“历尽浩劫情犹在/兄弟相逢泯恩仇。”以此“为千秋历史落泪”,“为万里河山讴歌”。他“站在中山陵国父陵墓前”,北望长江,俯瞰明孝陵,历史沧桑顿涌心头,“不觉沧然泪下”,感叹往事皆如过眼烟云,“只有龙盘虎踞的石头城/仍然以中国古雄都的光华屹立”,家国之情跃然纸上。到了“中原武术的圣地”少林寺,他心中升腾起无限的民族自豪,大呼“中国武术的光辉/永垂不朽(《少林寺》 p208)”!他1998年4月游过北京什刹海,写下《什刹海的诱惑》( p101),但轻柔曼妙之笔可以描画出始刹海的诱人之美,却难以表达内心感情的复杂,最终只能以分离的无奈来收篇:“我将别妳东归/永居竹篱茅舍东海之滨。”长城是中华文明的象征,站在长城的起处——老龙头,仰之先生从“老龙头的威严”,想到“中华民族/江山万里/雄视天下/遥远的东方/有一条龙/它的名字叫中国(《长城起点》, p213)”,民族自豪激昂澎湃,爱国炽情壮怀激烈!诗人把这首诗放在《海天萍踪》全书的最后,无论是否“曲终奏雅”的有意为之,但“它的名字叫中国”确有着画龙点睛之妙,也恰与《春祭黄陵诗》首尾相呼应。 仰之先生居住宝岛台湾数十年,看惯了大海,听惯了涛声,“海”自然成为他诗词创作易于捕捉的意象,因而常把自己的家国情怀寄托于对海的咏叹之中。他敬畏海洋的浩瀚,赞扬海洋的伟大,歌颂海洋的力量,但也担心它“和统独争议一样/不自我控制/会撞成灾难”,因此希望它“不要像政客那样/颠倒是非扭曲历史(《海洋的联想》, p133)”。他问海,“你为什么/把中国人的土地分割/把中国人的民族情感分割”?“你可知道”“站在大海边翘首西望”的人,“他/对故乡的情/比海深/对父母的爱/比天长”?“你可否给两岸人多一点智慧”,让中国人走在“东西德/南北韩/前面(《问海》, p139)”!借问海,把自己热切渴望两岸尽早统一的心情酣畅淋漓地宣泄出来。但现实常常难遂心愿,所以,诗人又借海之口,呼吁那些政客们不要兴风作浪,制造两岸冲突,要为人民谋福祉,因为“那浮在海面岛屿上的生命/盼望着/风平浪静的明天/难道你愿听到他们/悲惨呼救的声音吗(《海的呼吁》, p143)”?面对无耻政客的卑劣行径,诗人也把“满腔激情的火”,向“心爱的大海洋”诉说:“我没握紧/往日的岁月(《向海洋诉说》, p146)。”也只能泪眼注视海洋,“寄望/大海洋为我无助的老人发声(《大海洋之声》, p159)”!而他在2005年9月8日飞赴南京参加庆祝抗战胜利六十周年途中,俯瞰大海洋,则把渴望两岸和平统一的热情化作“来自黄土高原的老水手”,“他望着用彩笔/从曾母暗沙所划下的两条弧线”,“他高呼:‘生在黄土高原的英雄们/快走向海洋/为确保我固有海洋权益/而战/战到最后一兵一卒’”,当看到大海一片和平景象时,“老水手/昂首西望/面对白云深处的故乡/露出五千年深掩的笑容(《四海笙歌》, p151)”。2007年8月,他参访金门岛重回古宁头战地时,把万端感慨赋予《大海洋之梦》( p168),为过去“无情的烽火像利刃/切断了/两岸炎黄世胄的脐带”而痛心,为今天“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年代/总算过去了”而欣喜,但他并不为眼下的风平浪静所陶醉,因为他担心那些无耻政客会制造“比海啸更可怕的”战争!大海与仰之先生的人生有不解之缘,大海的浩瀚与深沉,正适合作诗人激情澎湃的抒情凭借,成就这一组感人至深的咏海诗篇。 仰之先生毕竟是一位陆军中将,数十年的军旅生涯和特定的历史境遇,决定他无法挣脱政治的羁绊。军人的天职和炎黄的血脉铸就他渴求两岸和平统一的情怀,但美好的愿望却常常与无聊政客的兴风作浪发生不可避免的冲突,带给他苦闷,激起他愤慨。“不平则鸣”,这种苦闷和愤慨,最终只能借诗倾吐,获得精神解脱。前文举出的不少诗篇已见流露,而时政诗则有更痛快的表达。《台湾选举以诗讽之四首》( p58)是典型的时政诗,前两首直指台湾选举的龌龊、败坏,后两首则抒发自己与家人游玩山水的雅致,前后对比、眏衬,讽刺之味愈加鲜明、强烈。《争权者言二首暨太湖诗四首》( p62)这组诗的编排,很是耐人寻味。诗人把作于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六首诗合为一组,自然产生结构的对比和意义的“空白”,给读者提供更大的想象空间,让读者领略其“言外之意”。《争权者言二首》针砭时弊,写于2006年5月1日乘机赴澳门途中,是“见电视报道×党人为争权势而互相攻讦,心有所感”而作,对无聊政客的卑劣行径不屑一顾!而作于2002年4月的《太湖之圣》与《太湖之星晨起偶感》,恰与之形成对比,则表达自己远离权势争斗漩涡游历祖国山水的恬淡意趣,亦不乏渴望两岸和平统一的美好愿望,“春雷一声惊八表,中国谁与共沉浮”!2002年11月,诗人再宿太湖之星,“晨间电视,台湾尽是选举新闻,胜者骄,败者怨,一片混乱,有一赵某在新闻夜总会上说了二首‘打油诗’”,调侃这些政客“选举恩怨放脑后,相逢一笑泯恩仇”,讽刺选举闹剧是“江山代有坏人出,各害人民三四年”。仰之先生特地把它们录于此,岂不正好为前面的诗作一总结,并把自己的情感寄寓其中?更应特别指出的是,诗人还把自己写给明才大哥的诗《战火离情》放在最后,以“阋墙划界分两岸/半纪始闻和平声/美日联手扯后腿/何日得见九州同”的直抒胸臆,和盘托出自己对“归拜天地祭祖墓/九州四海庆升平”的无限憧憬。很显然,仰之先生对时政的讽刺与不满,仍根于他内心奔涌的炎黄子孙渴望两岸和平统一的家国情怀。 这种奔涌在心的真挚、强烈的炎黄家国情怀,即使在诗人描绘异国他乡旖旎风光的诗篇中,也时时流露。他站立美国加州金山大桥桥头,眼望“桥傍的两个孤岛/一善一恶”,想到的还是其蕴含的人文之意:“恶魔岛是大奸巨恶葬身之地/神仙岛/则是坑杀中国善良人民之所/这段历史,您也可以研究一下(《美国加州金山大桥与恶魔岛》, p188)。”到泰国旅游,“一眼看不完的/是金碧辉煌的庙宇”,“海边旖旎的风光/当使人有置身世外桃源之感(《金碧辉煌》, p189)”;面对风景如画的泰国暹罗湾,诗人亦有“恍若置身世外桃源”之感,但这只是短暂的心旷神怡。一看见“手执长剑的王子塑像”,他马上从这位“泰国皇家海军创始之神”,想到了“风云诡谲的台湾海峡/那里/正为‘四不一没有’/掀起黑色的浪”,禁不住发出质问:“为什么,同是一片海洋/这里是一片祥和/我们剑拔弩张/是福是祸/应由谁来承当(《暹罗湾风光如画》, p125)?”很清楚,异国他乡再美,也仅仅是令诗人赏心悦目的短暂记忆,沉积在美景深处的还是那永恒的家国情怀。因为诗人是中国人,是炎黄子孙! 退役后的仰之先生,近年来还热情关注、积极参与康氏文化研究。2014年4月,他回大陆参加中华康氏2014年宗亲联谊会期间,又为大会留下“华夏康氏”的珍贵墨宝,再次抒发自己的炎黄家国情怀。我们相信,仰之这样一位爱国爱家的退役儒将,今后一定会有更多表达其真挚情怀的作品问世 ,也一定能为康氏文化研究做出更多更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