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人与后代圣贤对灵公的评价

    无论笔者怎样强调自己持论立场的客观性，主观色彩或多或少总会存在的。时人与后代圣贤对灵公的评价，比笔者的见解更有说服力。

    先看孔子是如何评价卫灵公的用人的。国君本领再大，也达不到事事躬亲的地步，必待能人贤士的辅佐。

    识人和用人，是国君治国才能的集中体现。对灵公的识人和用人，孔子是非常赞许的。

   《论语·宪问》：“子言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佗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奚其丧？’”孔子游历列国时，先后在卫生活十年时间，灵公予其禄而不予其位，引起志在天下的孔子的不满，加上灵公在齐家上有缺失，孔子曾用无道二字责备灵公，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孔子仍肯定灵公的用人，认为卫国对外有仲叔圉，治内有祝佗，治军有王孙贾，有此三人就能保证证权的稳定。况灵公跟前并非仅此三人，而是有一个巨大的贤才群体。对这一群体，古代典籍中有详细记载，论及最多的是《论语》。

    《论语·卫灵公》：“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也。”孔子赞扬灵公的臣子史鱼正道直行，刚直不阿，赞扬蘧伯玉进退从容。

    《论语·公冶长》称宁武子“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也，是其知机。”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大智若愚。孔子还称赞孔圉“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论语·子路》：“子谓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赞扬公子荆懂得知足，始终无奢侈之心。

    当时吴国贤公子季札对灵公跟前人才济济也也深为敬服，《左传·襄公二十年》记载：“季札适卫，说（说，悦的古字，意思是喜爱）蘧瑗、史狗、史鰌、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曰：‘卫多君子，卫无患矣。’”宋代邢昺做《论语正义》时也引用此处记载来赞扬公子荆。

    对灵公的用人，孔子在《孔子家语》中评论得最为详细。《孔子家语》第十三《贤君》：“哀公问孔子曰：‘当今之君，孰为最贤？’孔子曰：‘丘未之见也，抑有卫灵公乎？’公曰：‘吾闻其闺门之内无别，而子次之贤，何也？’孔子曰：‘臣语其朝廷行事，不论其私家之际也。’公曰：‘其事如何？’孔子曰：‘灵公弟子渠牟，其智足治千乘，其信足以守之，灵公爱而任之。又有士林园者，见贤必进之，而退与分其禄，是以灵公无游放之士，灵公贤而尊之。又有士庆足者，卫国有大事则必起而治之，无事则退而容贤，灵公悦而敬之。又有大夫史苟，以道去卫，而灵公郊舍三日，琴瑟不御，必待史苟之入，而后敢入。臣以此取之，虽次之贤，不亦可乎？’”前494年鲁哀公即位，当时是卫灵公41年。次年，灵公辞世。可以说，孔子这一番评价，相当于对灵公一生的总结。孔子是眼界极高之人，因此一开始他认为当时没有贤君，因从春秋时代起，国君争霸与孔子主张的用仁政王道治天下格格不入。当鲁哀公一定让他推举一个时，他反复琢磨之后，推举了卫灵公。这确实是一种极高的定位。因为与灵公并世而存的大国之君，个个有不凡的建树。时秦国是秦惠王在位。他西并巴蜀，北收上郡，破六国之纵，使秦国国策发生了由内强国力到外取攻势的转变。楚昭王是当时楚国有名的中兴之君，齐景公成就了著名的“景公小霸”，吴王夫差与越王勾践成就了吴越二霸，晋定公长期充当天下霸主的争夺者，在这个英才辈出群雄并起的时代，灵公能折服齐景公，在与晋国的激烈对抗中丝毫不落下风，无怪乎孔子给予灵公这么高的评价。

    灵公的名声，深为夫人南子所累。历史上，凡是有非凡容貌的女子，身上总容易蒙上污垢，况且人们往往用后世的礼俗标准衡量前代的人。南子本身，确实有不少风流韵事，对此，史有明载，但她并不是毫无足取。汉代大学者刘向在撰写《列女传》时，不以其短掩其长，将其归入“仁智”之类，这恐怕是出于很多人意料之外的。《列女传·灵公夫人》曰：“卫灵公与夫人夜坐，闻车声辚辚，至阙而止，过阙复有声。公问夫人曰：‘知此为谁？’夫人曰：‘此必蘧伯玉也。’公曰：‘何以知之？’夫人曰：‘妾闻，礼下公门式路马，所以广敬也。夫忠臣与孝子，不为昭昭信节，不为冥冥堕行。蘧伯玉，卫之贤大夫也。仁而有智，敬于事上，此其人必不以暗昧废礼，是以知之。’公使视之，果蘧伯玉也。公反之，以戏夫人曰：‘非也。’夫人酌觞再拜贺公，公曰：‘子何以贺寡人？’夫人曰：‘始妾独以为卫有蘧伯玉尔，今卫复有与之齐者，是君有二贤臣也。国多贤臣，国之福也，妾是以贺。’公警曰：‘善哉！’遂语夫人其实焉。君子谓卫夫人明于知人道。夫可欺而不可罔者，其明智乎？《诗》云：‘我闻其声，不见其人’，此之谓也。”

    颂曰：“卫灵夜坐，夫人与存。有车辚辚，中支阙门。夫人知之，必伯玉焉。维知识贤，问之信然。”

在刘向的笔下和心目中，南子是一位明于知人，深识大体的女子。值得我们注意的还有孔子对南子的态度。《论语·雍也》：“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夫子矢（矢，通誓）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孔子意思是说：你们对南子的看法都不对，我所否定的是那种不可救药的人，不但人讨厌他，天也讨厌他。那种人我是不会和他交往的，可南子不是那样的人。一个人在别人的眼中会变形，我们要做到的是不人云亦云，要客观公正地看待历史人物。

看一位国君，主要看他的用人和治国。灵公的治国成就，前面已有涉及，比如强势对抗晋国，让齐景公主动割让三城，但仅此还不够，我们还有补充说明的必要。

《论语·子路》：“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宋邢昺疏：“此章言治民之法也。庶，众也。至卫境见卫人众多，故孔子叹美之。”人烟腾茂就是国家治理得好的证明。在兵连祸结的春秋战国时代，要发展人口，是十分不易的，起码百姓需要一个安定的生存环境。创造这样的环境，需要的是国君的能力和智慧。同时，人口代表国力。有了充足的人口储备，军队才有兵员，民间才有充足的劳动力。整个封建时代，国家无不把发展人口放在重要地位。因此《周礼·地官》有“媒氏”之设，统治者为发展人口，莫不费尽心机。越国在复国的过程中，就采用了奖惩结合的人口政策。《国语·越语》：“男子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将娩者以告，公令医守之。生丈夫（丈夫指男孩），二壶酒，一犬；生女子，二壶酒，一豚；生三人，公与之母（母，指乳娘）；生二人，公与之餼。”《西汉会要》卷四十七载汉高祖令：“民产子，复勿事二岁。”也就是说，百姓生儿子，要免除二年的劳役。《汉书·惠帝纪》：“女子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规定女子十五而嫁，到三十岁时还不出嫁，要按五倍缴纳人头税。唐贞观元年颁布《令有司劝勉庶人婚聘及时诏》，有“准刺史县令以下官人，如其劝导乖方，失于配偶，准户减少，以阶殿失”严厉处罚规定。如若核准户数减少，特别是排位在最末的，要追究其过失。在发展人口上得到孔子的赞美，试想是何等成就！

总之，卫灵公在卫国历史上是一位治国成就杰出的国君。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