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县代王城北走六七里路,有一个古老的村庄叫大德庄,它与代王城齐岁,原叫代北庄。古代国是历史留在这里的最早痕印,代北庄这与古代王城同生同长的姻亲老人,何以要改头换面,另呼其名呢?它从何时改换名姓?又为什么要叫“大德庄”?带着这样诸多的疑问,我走进了这个古远的村庄。 
　　 
　　“大得”与“大德” 
　　 
　　现今的大德庄是一个有近四千亩耕地,两千来人的村庄。它分为东西两堡,西堡内又有一小堡,呈现出了“堡套堡”的格局。四千亩地规模的大德庄,只是近代的形状,顺着历史长廊瞭望,土地改革以前的大德庄,幅员广阔,南探伸到二十里之外连接南山脚下的石家庄,北跨壶流河北岸南岭庄乡的广德、宋家庄、杨庄克乡的古家疃,西到数十里之外的大水门头,东至西合营镇的史家洼、南杨庄乡的高店、东西北江,这样广大的区域中,大都是大德庄村的土地。早年的大德庄是一个德大、业大、妇孺皆知的地方。 
　　大德庄背依壶流河,其村中三官庙前的碑文这样描述它:“南俯屏山叠叠千层吐秀,北绕壶水溶溶万派长流。”大德庄的东西两堡,不是其他地方的两个村子的意义,仅是为从东南方向南杨庄东一带村庄流向壶流河之雨水冲涮出的一道泄水冲沟所隔,两堡以沟壁对峙而建,从远处看,依然是一个村庄。懂风水的人讲,大德庄的奇妙就在于这一沟两堡的形状,说那是“一龙戏双珠”。 
　　还是在代北庄的时候,村里居住着康、肖两姓,其中据传肖姓还是宋辽交兵,辽国肖太后的后裔。为了家族的发展,两家各请了看坟先生扎坟。康家是从雄县卖布过来的买卖人,对钱看得重,扎坟求财;肖家是种地人,希望坟地能护佑人丁兴旺,求人。由于两家所求目的不同,奠定了此后两个家族的不同命运。 
　　说不清楚,是巧合还是坟地真就能起着作用,当初扎坟求财的康家到后来果真发了大财。 
　　明朝年间,康家的子孙后代有康龙、康虎弟兄俩。康龙在外担八股绳做针头线脑的小买卖,康虎在家种地。有一天日头西沉,在外做买卖的康龙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赶住店。眼看天色已晚,总不能睡在大街上,寻着村里人央求给找一个借宿的处所。村里人说:“村东头有一个院子,房子齐全,就是留不住人,睡到半夜不知谁就把人抬出来了,所以没人敢住。”康龙开始心里也犯嘀咕,可又想,不住咋办?总比在露天里过夜强。于是他对村里人说,“啥地方也行,我不怕,凑合着过一夜就行。” 
　　根据人们的指点,康龙进了一个四合院,院里墙高房深,半人高的荒草很是瘆人。出门在外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进了黑洞洞的房子里。 
　　开始康龙还强睁着眼,后来实在困乏,不由睡着了。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红脸大汉,一把抓住康龙大喊一声:“好容易把你盼来,这么多年也不来取你的东西!”说着将一把钥匙递了过来。康龙惊出了一身汗,睁眼一看连个人影都没有,原来自己做了一个梦。他再也睡不着了,实在觉得梦做得蹊跷。 
　　好容易盼到天亮,屋子依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康龙收拾货担准备离去,谁知,出门时一脚踩翻了砖,地上露出了一个窟窿,他忙放下货担搬起地砖一看,傻了眼,原来地底下是个地窖,里边满是白花花的银子。康龙高兴了一阵,就又犯了愁,这样多的钱,咋拿走呢?他一时没了办法。唉!算了,人常说是儿不走,是财不散,他解下身上的挑牙杖扔进地窖中说了声:“是我的财就给我送到家里去,不是,算完。”说罢又把砖原封盖好走了。 
　　年腊月康龙回了村,在街道里就听到老婆和弟媳在吵架。原来弟媳早起扫地从门槛前捡到了大伯子的挑牙杖,嫂子知道了硬说弟媳和大伯子有了奸情,要不男人的挑牙杖咋会跑到她屋里去?康龙回家问清了事情后,叫老婆和弟媳不要吵,快摆香案上香,妯娌俩纳了闷,摆香案干啥?康龙不让问,只叫她们摆香案上香。 
　　上过香后,康龙叫上康虎在弟媳屋里的门槛前撬开了地上的砖,地底下白花花的,满是元宝锞子。弟兄俩这边往外取钱,那边满天的白鸽子朝康家飞。从此,康家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财主。 
　　发了财后,康龙的心却吊了起来,人们说“富不过三”,这句话成了他罩在心头的一个阴影,时常琢磨着康家财传久远的齐家之道。有一天街上坐闲,听人们讲了一件离奇的事情,说年前腊月头,牛大庄有一个姓黄的猎人,看见满天的鸽子朝北飞,就搭弓射箭射住一只,谁知那鸽子落地就变成一锭元宝,猎人喜出望外,揣了元宝回家。可是,回家后,天天肚痛,直到看病买药把元宝花完了,病才好。人们传讲的故事让康龙若有所思,看来,老人们讲得话不错,有福才有财,没福的人有了财也守不住。要想福大,就得积德,他顿然明白了老人们讲的“德是本业,财是未业”的道理,要想财不散,就要以德传家,厚德才能载物。为了让后辈子孙永远牢记福根之德,也为了全村所有人家都能昌盛,在康家的倡导下,代北庄便改名大德庄了。既喻康家“大得”而发财,又召唤后辈人把“大德”作为人生路上始终不逾的追求。 
　　大德庄人还真没辜负先祖的期待,留下了“大德”的诸多痕迹。其中壶流河北岸的一个叫“广德”的村庄,其广德之意就是对大德庄的颂扬。 
　　早年有姓魏的弟兄俩,租种着大德庄康家壶流河北岸的土地,因为家里苦寒,康家就先免去了他们的租子,后来干脆把他们租种的地送给了他们。这样魏姓人逐渐发展建起了村子,起村名的时候就叫“广德”,意思是广德村子是大德庄康家广积德的恩惠。 
　　广德仅是大德庄人行德之事的一例,历史上大德庄康家的土地很多,佃户也很多,直到现在村里许多六十开外的老人依然能讲述起他们听说到的天灾人祸之时康家为佃户减租免租的不少事情。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大德庄的财主在土地改革以及四清、文化大革命历次政治运动中没有过人身伤害的事情发生。今天看,大德庄康家历经明清两朝几百年岁月富有不衰,无不得益于他们历代大德的行为,它创造了奇迹,打破了“富不过三”的常规,对现今的富人而言,依然不失是可借鉴的宝贵经验。 
　　 
　　打造康家品牌 
　　 
　　历史上的大德庄康家主要以经商为主,过去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大德庄钓鱼的,柳子疃打席的,洗冀、磨庄坐碱的,西合营破烂换碗的。”人常说,“紧连庄活,消闲买卖”,这具有地方特点的歌谣中可大德庄消闲买卖人的风采之一斑。 
　　康家买卖人的足迹走得很远,天津、北京、大同、张家口、丰镇、集宁这些地方都有他们的商号、作坊。有的人还远涉江南,将蔚州的提稔麻往外带,又将南方的丝绸往北贩。直到解放后,根在大德庄的康济时还在北京烤鸭店当过书记。 
　　历史上康家商人留在商海打拼的传奇故事很多,“砖头解围银钱庄”就是其中的一朵浪花。传说康家的买卖做到了山西省的地面,在大同开了一家银钱庄。山西有名的亢家心里很不高兴,就联络当地买到康家银票的买卖家,都去拿银票兑银子,要把康家挤出大同。好汉子难当四面的风,康家自然是架不住大伙的合攻,只一两天工夫银库就要见底了,掌柜的便招呼伙计们来商量办法。 
　　一个小伙计说他有办法,要掌柜的准许他回家一趟,可是啥办法小伙计不说。眼看家当就要叫外人捅穿底了,老掌柜的只得允许小伙计回去,不知道他有啥戏法变。 
　　几天后,大路上尘土飞扬,烟尘裹着一支二百多匹骡驮子的队伍向大同开来。牲口“叮啷”的铃铛声惊动了大同的一趟街。只见前面打着“蔚州镖局”字样的旗子,后面是一眼看不见尾的骡驮子滚进了大同城。一时谁也不知道这是干啥的,人们都聚在街道两旁看热闹。 
　　骡队走到当街,走在后边的一头骡子不知咋的长嘶一声,前蹄腾空站了起来,把背上的驮子滚到地上摔开了,立时白花花的银子滚了一街。哈!原来驮子驮的是银子。 
赶驮子的把街上的银子拾起来,二百多匹骡子浩浩荡荡进了康家的银钱庄。 
　　老掌柜的也眼直了,不知小伙计哪来的本事,就是财神爷也一下变不出这么多银子来。街上不少的人心眼里也犯嘀咕,一下子来了二百多驮银子,康家有多大的家财。天气已经黑了,墙头上还满挤着看热闹的人。 
　　钱庄里点起了灯笼火把,整个钱庄大院亮得像白天一样。伙计们大开银库,搬的搬,抬的抬,忙得一头水,一头汗,直到后半夜才把驮子全搬进库房里。收拾妥当,别人都睡下时,小伙计才悄消把机关告给老掌柜的。原来二百匹骡子驮的都是砖头,只有那故意摔开给人看的一驮是银子。 
　　再说街上的买卖家,见康家一下来了这么多银子,有这样大的家财,就放心了,不仅不再拿银票兑银子了,反而纷纷拿银子购起了银票。 
　　一时康家的名声大振,民间流传起这样的民谣:蔚州富豪大庄康,金银财宝拿车装,用了九瓮十八缸,最后还有两麻筐。 
　　 
　　爱国是德 
　　 
　　“积德者昌”,这是耕播在蔚县这一方土地人们心间一辈传一辈的古老信念,从大德庄这样一个以德为名,具有代表性的村子,你能触摸到它跳荡的脉膊,感受到它的形状。 
　　让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是一场民事纠纷。老时候,挨康家本利堂一块地的地伴,是个爱占便宜的人,仗着康家有钱,不在乎一星半点损失,年年耕地往外套一垅,十几年下来,一块地快要占去一半,为争地两家打起了官司。康家有理,自然判了地伴归还套过去的土地,还把他扣进了大牢。谁知原告竟不答应了,只准判被告退还占去的地,不准判他坐牢。直到县官当堂放了被告才算完。从这里你又能感到:“德”是一种追求世理的公正,它远离着那种小人得志的仗势欺人。 
　　当中华大地悲壮地唱起:“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新的长城”歌声的时候,大德庄仅女八路就走出康洁、康建华、康玉贞等四人,当地人称“女中四杰”。其中康洁解放后曾任国家卫生部办公室主任,康建华在济南市委工作。大德庄女中四杰那种慷慨赴国难的行动,表现出了大德庄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心。其实,这是大德庄人的一种传统,村里有人家至今保存有“金瓜斧钺”的半副鸾驾,它是大德庄曾经有人为国难捐银被皇封护国员外的见证。从这一脉相承的行为中大德庄人告诉你:爱国是德的最大体现。 
　　2008年6月1日,对于大德庄学校的孩子们来说,是一个不同于往年的特殊日子,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工作的康宁、南宁大学教授康泰、北大附中校长康建弟兄为孩子们赠送来了图书、电子琴、体重泵。康宁弟兄如大树的叶片,不管怎样茂盛,长得多高,离地多远,依然还关心着家乡的未来,不忘记大德庄这个根。他们的行为给人:大德是对故土的眷恋和对根不能忘怀的情思。 
　　漫漫历史长河,大德庄人围绕着兴家守业的实践,形成了“德是福根,福是财源”的文化理念和齐家之道,创造了一个远近闻名,富甲一方的大德庄。现今,它昔日的辉煌俱已被时光江河的泥沙埯埋,众多的庙宇仅存有玉皇阁、三官庙两处残破的遗址。就连康家鼎盛之时建在小堡中的九连环庭院也在上世纪被人们拆了,为隔河相望的北洗冀村遭水灾时的灾后重建做了贡献。留在人们眼中的唯一古迹,就是那远远望见的玉皇阁孤庙和像断绳头一样断断续续的残破堡墙。唯有“大德庄”三个字的村名,依然高扬着一个“以德为大”的古老村堡之魂,召唤着后人。        　　(责编:刘贤)  

     注：本文由博友自娱自乐推荐，原载《当代人》2010年第三期，原题《一个以德为大的村庄——寻访河北古村古镇》，现题目为编者所加。